第53章 定情
“他也用了‘朔望月’,有什么要注意的,你与他讲讲吧。”
谢栩头也不回地走了,殿门关上的一瞬,晏时悟的表情变得有几分怜悯:“……七殿下,您说您,何必呢?”
谢墨想,他大抵是真的很需要人怜悯。
身为皇子却要苟且偷生,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得见天光,又要被他的三皇兄牵住脖颈捆住手脚,永远供人驱策,还要被这不知何时会要了他性命的毒药周旋。
冰冷的水珠顺着他瘦削的下巴滚入领口,又一路滑进心口,冰得他打了个哆嗦。
但怜悯又是最没有用的。
总有一日。
他会让这些苦难都成为他走上高位的垫脚石。
他要往上爬。
一定要。
奚砚的后背已经僵直,他一向有着挺拔的身姿,伤心失意是会偶尔颓然,却没有任何一刻像是这样。
怎么形容呢。玄安想。
那大概是被雷电劈中后,焦枯濒死、却依旧挺立的枯木模样。
玄安道:“其实我前几天还真的同晏时悟通了信,要不你可以看看?”
奚砚麻木地接过晏时悟的信,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晏时悟被我调去边疆,他既然也中了朔望月,为何会安然无恙至如今?”
玄安转着手中佛珠:“谢栩登基后,遣散了他的暗卫,为了表示皇恩浩荡,给了每个人发了解药。我是说,能够彻底解除朔望月药性的解药。”
奚砚了然了。
没有给谢墨。
谢墨已是摄政王,虽然他用遗诏压着自己钳制谢墨,但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彻底放心,到底还是留了最后一条路,把解药交给了谢煜,让他死死拿捏着谢墨的命脉。
晏时悟的信笺里言辞恳切,奚砚草草翻了翻,终于捕捉到了关于谢墨的语句。
“……摄政王所中朔望月之毒愈发严重,毒发时间紊乱没有定期,望大师嘱托殷太医,对王爷多加照拂。”
“所以,谢墨对谢栩很恨,但谢桥的死对他而言还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他没有自己动手,知道我要动手后,选择了作壁上观,默默无闻。”玄安叹了口气,“老七是好孩子,可惜我们从来不是好哥哥。”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救他一救?”奚砚双目赤红,“我没有资格与谢栩谈条件,可你当时是他最亲近的兄弟,你……”
他的话在触及到玄安目光的时候戛然而止。
玄安说:“你真的觉得我是与他真亲近?谢栩那样的人,当时的情形,他最怀疑的就是我。”
奚砚缓缓跪坐下去:“于是,你们什么都知道,没有人会告诉我,也没有人去救一救他。”
“因为没有立场。”玄安用最悲悯的语气说出最冰冷无情的话,“如果不是今天需要你们同心协力、彼此毫不怀疑地站在一起,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告诉你,甚至会变本加厉阻挠你知道真相。”
窗外狂风大作,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奚砚的脸色在阴冷的天气下很是衰败:“需要我们心无芥蒂地站在一起?”
“北戎与大雍,乃是国之大事……”
“你错了。”奚砚冷声打断他,“就算我与谢墨心结依旧,我们也会照样一致对外,家国大事,儿女情长怎能相提并论。”
“你们这些皇家的人。”奚砚垂眼冷笑,把信纸拍在地面上,“有时候把情看得太轻,有时候又太重。”
“所以我才说,老七才是好孩子。你也是。”玄安举起手掌,佛珠捻动,默念佛号,“能够逃走,便走吧。”
奚砚心蓦地跳动起来。
外面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得树叶乒乓作响。
承端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身后还跟着落汤鸡一样的成蹊。
成蹊一向对奚砚冷冷淡淡,鲜少有笑脸相迎,却一进屋就扑通一下给奚砚跪了下来,顾不得一旁玄安还在,急声哀求。
“奚大人,求您快回摄政王府吧,王爷、王爷他……”
奚砚霍然起身:“他怎么了?”
第53章 定情
谢墨又发病了。
朔望月的周期越来越短,短到令人猝不及防,每三个月谢煜会将接下来三个月的解药交给谢墨,不多也不少,依次松松紧紧地拉扯着他脖子上的那根绳,可除夕已过、新年已至,不久前又闹了这么一出,早就把给药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谁都忘了,谁也都没料到竟然如此猛烈又短暂地来了。
成蹊吩咐了人去拿药,另一边又来求奚砚回去看看。
摄政王寝屋内,谢墨头疼欲裂,一下一下拿头撞着冰冷坚硬的墙壁,挂画和摆件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抓住奚砚的书信,贪婪地闻上面残存的香气。
他又看见谢栩了,他又看见奚砚跟着他走了。
不同的是,这次奚砚先向自己走了几步,幻觉中的奚砚还有着十六七岁的少年意气,他穿着雍容华贵的朝服,脸颊上都是春风得意的朝气,冲着狼狈不堪的他蹲下了身子。
“奚砚……”他的唇张张合合,“别走。”
“我没有办法。”奚砚用手指托起他的下巴,目光悲悯又绝望,“谢墨,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跟他走。”
“别跟他走。”
“我必须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