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缠功了得75
紧绷的皮肉下隐隐开始抽动蜷缩的筋脉带来一阵接一阵钻心的疼痛,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折磨了他二十几年的病症再次发作的前兆。
不,不是病症,是体内与他共生的蛊虫正在和他抢夺这副躯体。
他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感受到它的肢节正在剥离他的皮肉,钳口正在啃咬他的肌骨,触角正在吸食他的血液。
他怕极了,想叫它停下,更想叫它离开,但疼痛扼住了他的喉咙,阻止他发出除了惨呼以外的任何声音,可他不能出声,一个大男人岂能因扛不住疼痛而脆弱呼喊。
冷汗沁湿颈下的方枕,身下的床褥,他费劲地解开缠在颈上的乱发,可断落的发丝抓掉了一把又是一把,那只被发丝缠住五指的手,因恐惧而僵握在半空中。
他忽然明白,也许那晚做的并不是一个梦,他只是在梦中预见到了自己临死之时的情状。
他将被角团塞入口,堵住喉中因痛楚而溢出的呜咽呻/吟,尽管外头没有人,可依然害怕叫人听见,怕外人闯进来,瞧见他丑态百出。
这难堪的最后一程,谁都能旁观,独那人不可以。自小他便没有几个好模样能见人,只盼心上人记得那些足矣,旁的可千万不能给他瞧了去。
一夜呼啸的风雪落下,东方露出一片白,赵唐与身边人并肩走在燕都渐渐热闹起来的市坊中,“殿下,那些人头,果真都是你砍的?”
“是不是十分的圆整?”
赵唐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干笑两声,“殿下可真会开玩笑。”
慕容胤耸耸肩,他找顾斐干私活,也知道瞒不了顾家,听说这小子现下正是顾老太爷面前的红人,可是……这家伙囫囵话都不会说,究竟是怎么红起来的?
赵唐抬手取下顶冠,这身刚刚罩上的官服,是时候该脱了。
这一回,他脱得心甘情愿,心悦诚服,他配不上这项上玉冠,更配不上这紫袍金带。
他望着市坊中为生计往来奔波,任劳任怨的燕人,若是在家乡,这中间定然也能瞧见他父亲,母亲,兄长弟妹的身影。
胸中意气翻涌,他情不自禁咏起一支乡野小调,“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花开……”
歌声未落,道旁蓬头垢面,倚墙聚坐的乞丐已大笑着敲起杖碗,高声唱和,“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单瓢亦乐哉。贫,气不改,达,志不改!”
赵唐大笑三声,信手投去半两碎银,听了一路谢赏的吉祥话。
行至巷口,他忽而驻足,“殿下,我想去拜祭一位义士,殿下可要同去?”
慕容胤口中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少去那副热心肠,怕是再没人能烧出那般味美的疙瘩汤了,说到底是他管了一桩闲事,拖累了老人家。
两位老人的棺椁依旧停在院中,谁都没有进去,赵唐在院外郑重其事行了一个大礼,“赵某人半生愚昧,误入歧途,老人家舍身取义,醍醐灌顶。”
慕容胤亦长揖到底,拜了三拜,方立起身子,墙角里蹿出的狗儿忽然扑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角。
他弯腰将长大了一点的狗儿抱将起来,“阿婆去了,往后无人赏你肉包吃,恰好我的寒露宫还缺一条的恶犬,你去是不去?”
赵唐望着他手里那只巴掌大的狗崽子,听他所说,只觉哭笑不得,“殿下确定这是一只……恶犬?”
狗儿“汪汪汪”朝墙角叫了一阵,慕容胤循声望去,从墙边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的乞儿,正是他那日在竹筐底下捡到的孩子。
眼见童儿衣衫褴褛,又成一副乞丐模样,想是老阿婆一死,邻里亲旧也再容他不下,他放下狗儿走上前去,“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脏猫一样的奶娃娃没有说话,只瞪着他身旁的大官,瑟缩着后退了一步。
赵唐也认出了当日跟随余婆子上堂伸冤的小儿,面上露出羞愧之色,知趣地立在原地,未再往前去。
慕容胤长叹一声,“赵大人,安排个手下,将他领去万寿宫,与族人相聚吧。”
赵唐点头应下,慕容胤见这孩子依旧满脸抗拒,伸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能说出来,毕竟,他才是那个最没有立场说话的人。
安排好了小崽子,两人离开松子巷。
赵唐欲回府衙料理琐事,“殿下是要回宫去么?”
慕容胤人还没出巷子,目光就已经粘上了人群中那位仪态端庄的夫人,听人发问,他一把将狗子塞进对方怀里,“叫人给我送回去,我去办点事。”
赵唐手忙脚乱接住怀里挣扎的狗崽,望着说走就走的人,“殿下何处去?”
“去拜拜丈母娘!”他说着拨开人群急匆匆追了上去。
赵唐愣住,这位殿下好似并未婚配,丈母娘又是何来?
老太医昨晚叫六儿闹得一宿没睡,原本今日便想过来瞧瞧,谁知一清早裴府的小厮已慌慌张张来前叫门,领着他乘车一路赶来。
他满脸忧虑地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搭着那人的脉,“三郎,这症状可久不见发作了,如何昨夜这般来势汹汹?”
茂竹眼泪窝窝立在一旁,昨夜老祖宗非嚷着叫所有人去拜神仙,主子发病都没人晓得。
他随院中下人拜祭完回来,进了门可差点没将他吓死,主子一折腾又是整夜,还不肯叫旁人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