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相配
慕容胤随手翻了翻面前的书卷,“看心情。”
武司阳忍不住向天翻了个白眼,深觉自己一定是脑子坏了,不然当初怎么会给这家伙当伴读,“你准备就这么一直待在寒露宫里?”
“在哪儿不是待。”
武司阳反正猜不着这人是怎么想的,他自来是个好学生,不习惯上课与人说小话,偷瞧了瞧已斜了他好几眼的坐堂先生,赶忙心虚地闭上了嘴。
堂上夫子正在长篇大论地讲治国之道,下方学子不管听是没听,都显得专心致志。
慕容家老祖宗留下的定国方略是两百年前的,早已经过时,老先生却依然讲得慷慨激昂,历代君王也将其奉为圭臬,就连他,前世也不知走了多少弯路,才晓得因时而动,顺势而为的道理。
学宫是燕国皇宫内最受尊崇的地方,成年的王子皇孙闲来无事,在此处论法问政,没成年的,则按部就班在学堂中受教,皇室公主与京中贵女则在几步远处的贞女阁认字读书,研习女工,赏玩琴棋书画。
眼下边境虽有战事,却不至波及全国,年来偶有灾荒,也还称得上风调雨顺。
慕容胤突然发现这竟是他记忆中最惬意安稳的一段时光。
“皇上驾到!”
外间一声拖腔走调的唱喏打断他的遐思,眼见君王领着一干朝臣浩浩荡荡步入学舍,他暗叹一声,总算来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用这种方式打消两家联姻的念头,可若不如此,今日不嫁十公主,明日还会有十一公主,十二公主,十三公主,能一次性解决的事情,何必拖泥带水。
第24章 不相配
慕容胤自小是个逃学篓子,慕容臻也强不到哪儿去,但他六哥是典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夫子管与不管,父皇来与不来,该逃还逃。
他就不一样了,起码逃学之前已经把夫子打发得服服帖帖,遇到父皇前来视察,不说悬梁刺股,也定然口不绝吟,故而从小到大,四处碰壁的都是老六,左右逢源的都是老七。
六哥逃学都做些什么呢?慕容臻一直很好奇。
他自己溜出学宫,不外领着一帮奴才斗鸡遛狗,走马看花,但这些好玩的事情,六哥从来不参合,他总是一个人远远走开。
有一次,他实在奇怪,就悄悄跟了上去。
跟上去才发现他一个人坐在竹林里削竹刻书,那时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坏,六哥还带他一起玩,可造那老古董太过麻烦,并且实无趣味。
竹片要削得厚薄均匀,削完了还要火炙杀青,火小了竹子不发汗,火大了又易焦糊,做完这些,能用的材料已经十不存一,再要将纸书上印好的字句一个一个翻刻在简牍上,更是既要耐心,又考究功夫。
反正他是一支简都刻不成,他六哥的手也笨得狠,简直比他还笨,不单刻不成,还动不动叫竹扦扎穿皮肉,被刻刀划破手掌。
但六哥比他沉得住气,也比他有耐心,他打小就这样,没见比旁人聪明到哪儿去,可旁人做不到的事情,他总能做成。
刻这竹书,也是一样。
他原本觉得这老古董殊无用处,可挥尽毛屑,卷轴铺开的那一刻,方才惊觉古物之美。
根根细简修长雅致,匀齐秀丽,简上刻出的文字,龙伸蠖屈,刚柔相济,好似猗猗绿竹,透骨生花,实在赏心悦目。
他一见就喜欢了,立马央求他送给自己,可六哥却说他有纸书便好,竹书对他没半点用处,无论如何不肯给。
他气得很,好多天没理他,后来六哥为了赔罪,给他做了一串占风铎,挂在殿中,风吹玉振,击髓敲骨,绿竹成诵,比那卷轴更得他欢心,他这才勉为其难不再生他的气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渐渐疏远,变成路人,对手,甚至仇敌,互相攻讦,互相算计,可那串占风铎依然挂在他床头,每到风来时,就好像六哥在他耳边说,兔崽子,你怎么每次闯祸都叫我背锅?
“主子快瞧,那不是六殿下么?”
慕容臻白了身边大惊小怪的奴才一眼,“推什么推,我瞎么?”
那人一进门他就瞧见了,他是提前得了信儿,晓得父皇今日会过来,这才老老实实来进学,可慕容胤到学宫来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改邪归正,读书长学问来了?
他恭恭敬敬跟着其他人一道,在一片山呼中向君王问礼,眼瞅着他六哥敷衍了事,连腰都没肯弯,忽然又觉自己想多了,这副破罐子破摔的德行,哪像是改邪归正的样子。
礼毕,他自恃宠爱,在诸皇子中,率先亲热地走上前去,给老父卖了个乖,“父皇好些日子不来陪儿子读书了。”
慕容肇笑说,“那七儿不若先与父皇讲一讲,近来都读了那些书?”
慕容臻哪里是能静下心来读书的人,父亲询问,却也不怕,他径直望向最后排角落里的那张书案。
书案后的人自顾自翻着一卷书,难见这般认真模样。
他回过头来,笑对老父说,“父皇,儿臣蠢笨,夫子教什么,便读什么,倒是六哥,近来极是用功,父皇不若问问六哥。”
众人闻言,尽皆顺着他的目光朝后望去,果然瞧见久不在人前露面的六皇子。
在场诸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神情俱是不同。
慕容胤晓得这兔崽子没安好心,不过无所谓,他今天本就是来露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