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烦你了47
大理寺卿慕容缠乃皇室宗亲,虽顶着主官的名头,可已多年不问事,近来又生了重病,怕是没几天好活,算上今年,他已在少卿的位子上坐了整整八个年头,这次无论如何也该轮到他了。
京兆府的案子,陛下却指他越俎代庖前来接手调查,明摆着是在给他立功的机会。
似这等案件,想查出是谁人所为,并不难办,难办的是,人主希望此事是谁人所为。
半月之内,京郊丢失婴孩十八个,大的四至五岁,小的尚在襁褓之中,目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城外的那些蜀人,但他是个办案的官员,流言可听却不可尽信。
佐卿毕凡神色匆匆跨入门厅,见上司正在厅中等候,急忙站定,“大人!”
赵唐急于知晓案情进展,摆手叫他不必多礼,“如何了?”
来人迟疑一瞬,“按照大人的吩咐,我等扮作乡民,在各村有婴孩的人家附近日夜蹲守,果然发现贼子的踪迹,属下立刻带人追赶上去,本想探得贼子巢穴一网打尽……”
赵唐见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没将后话说出来,“后来如何?”
男人垂下眼帘,“后来……属下跟丢了。”
“跟丢了?”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两眼,若说旁人跟丢他还相信,可这人办事一向利索,不该如此疏忽大意,“在何处跟丢的?”
毕凡神情复杂地瞧了自家大人一眼,目光环顾四周,虽里外无人,他还是谨慎地迈步上前,附耳说出了一个地方。
赵唐闻听,当场脸色大变,一时间只觉五雷罩顶,两腿一软便照直摊进了身后的圈椅中。
“你再说一遍!可疑人影是在哪里跟丢的?”
毕凡三缄其口,没有听命再说,他知道大人已听到了,并且还听得十分明白,甚至比他想像中还要明白,否则也不会这般惊慌失措。
湖心一叶舟,天光地景于霏霏细雪中倏不可辨,舟中二人相对而坐,红泥小炉上茶汤升起香烟袅袅。
裴景熙昨夜叫梦境扰了心神,白日倦极,却又不愿将大好时光浪费在卧榻之上,况且昨日心血来潮与人相约,哪肯失约叫对方扫兴。
他虽瞧不见,可五感敏于常人,自来时起,这人的目光就像两把钩子,拽着他的心肠,叫他殊不自在,“你不看风景,总瞧我作甚?”
“说了只怕你要笑我,在我眼中,你比风景好看。”
对坐之人低头啜了一口香茗,借着茶面腾起的白雾掩去脸上的窘迫,“你真是……”
慕容胤一口干了杯中的茶水,目光依旧没从他脸上挪开。
裴景熙听着对方的动静,忍不住摇头,“早知这般,与你备酒便是了。”
慕容胤知道面前人是在开玩笑,“备什么都行,你便是备毒药,我也照喝不误。”
裴公子越发坐不住,青r天白日,小奴还在跟前。
慕容胤希望只是自己过分紧张产生的错觉,为何这人看起来竟比昨日更憔悴了。
茂竹坐在一旁看守炉火,不晓得两位主子各有心事。
裴景熙不着痕迹将手肘搁上面前的条案,拿虚握的拳面撑着闷沉沉的额头。
慕容胤问他,“你说你,一出门便来此地,到底是何居心?”
对座之人忆起童年往事,眉眼也不觉漾起柔光。
慕容胤知道这人在笑他,“我是为了旁人么?”
对方不甚领情地回了他一句,“多管闲事。”
茂竹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只听主子对面的人自己宽慰自己,“也罢,幸而本殿下机智勇敢。”
他实在不解,明明嘴上聊得这样开心,可六殿下一双俊眉自始至终未见舒展,眼中忧愁也越蓄越多。
裴景熙从未对任何人提起,那年东湖畔,他是真的打算一死了之,是这人匆匆赶来,打乱了他的计划,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那人自己反倒脚底一滑,落入水中。
彼时周遭四下无人,他行动不便,又无力施救,好在六儿虽然年幼,却甚是机灵,最后总算自己爬上来,捡回一命。
他未听出面前人话语中有哪般异样,但他的心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阿胤,你有心事?”
听人发问,慕容胤振作精神,“没有。”
裴公子叹气,“不想说便罢了。”
慕容胤不想说自己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只好随口说起烦心的另外一件事,“也算不得什么心事,只是烦恼,宫中那个老头子一意孤行不听劝,早晚坏在那些金丹上。”
“你未曾劝过,怎知陛下不听劝?”
“如何没劝,况且,宫里的御医哪个没劝过,伏老爷子不是气得连官都辞了?”
“父子之间,血浓于水,比起外人,总是不同。”
慕容胤服帖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讲,“寻机我再劝劝他即是,尽了人子孝道,后半辈子你我便找处山清水秀之地,不问世事,安度余生。”
“后半辈子都与你一起?”
“不好吗?”
湖上起了风,面前人半晌也未应他的话,慕容胤想带他回去了,这般天气不是游湖的好时机。
不想,他伸出手去刚碰到对方的脸,那人搁在条案上的手臂便似脱力一般,滑落下去,陡然失去支撑的头颅,也随着倾倒的上身跌伏在几面上。
“公子!”茂竹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