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佞臣192
俞孝卿不知对方唤他所为何事,依言走上前去,“殿下有何吩咐?”
“咱们打个商量,你带着那些人,我另寻一条路,我们分开走,届时在丹州汇合,你看怎么样?”
他闻言脸色大变,“万万不可!下官受命与殿下同往,那些护卫更身兼保护殿下之职,我等岂能叫殿下孤身上路?”
慕容胤正要说话,突然目光一沉,伸手猛得将人一把拉下。
俞孝卿狼狈地跌坐在他身旁的碎瓦上,他实不知对方何故如此,气得满面通红,“殿下!”
慕容胤不着痕迹甩开挟在指间的那支冷箭,笑着将人扶稳了,“站着多累啊,坐下聊。”
余孝卿只听“嘭”得一声响,惊得陡然拔直了身子,“何物坠地?”
他瞥眼远处叫坠物压折的树枝,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可能是一只熊在树上睡觉,不小心摔下来了吧。”
“熊?在树上睡觉?”
他望着对方不可思议的神情,想起熊好像是不大喜欢这么睡,“也有可能是狗吧。”
俞孝卿气恼地将人一把推开,理好方才叫人扯歪的衣裳,“殿下旬日莫不是也这般鲁莽?”
“忘了。”
俞孝卿长叹一声,“下官知晓殿下不愿听下官说教,不学礼,无以立,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
“又来了。”慕容胤听得急忙告饶,“深更半夜,你就不能歇歇么?”
俞孝卿愁眉紧锁,“殿下若好好在房中歇息,下官又岂会前来搅扰。”
“这么着吧,我向大人做个保证如何?”
俞孝卿不解地望着他,“保证?”
“保证我这个被流放在外的皇子无论何时何地,绝不在他人面前丢了我燕国的脸面,这样总行了吧?”
“那无人在侧,便可恣意而为了么?殿下,岂不知慎独二字?”
面前人一听这话,又使性子躺回去了,俞孝卿自问一心为公,全无私念,自小受父祖熏陶,更是养成了一副耿直不阿的性情,父亲虽屡屡赞他秉笔直书,可为良史,母亲却常常数落他不懂变通,一味执于认准的是非对错,不知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他看着身边叫他说得哑口无言的人,少时在宫宴上,他曾远远见过先后娘娘,即便他那时还未到懂事的年纪,却也叫娘娘的美丽几乎一眼摄去了心神,殿下日渐长成,越来越像母亲。
“殿下?”
“何事。”慕容胤实在懒得搭腔,要不是察觉今夜周遭有异动,他才不会呆在这里喂蚊子,老头子也不知安得什么心,将这么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人放在他身边,麻烦不敢说,若然有个闪失,燕国岂不是又少了一位良史。
他虽动不动就朝这位大人使脾气,但心中对他并没有什么偏见,相反有时还觉得亲切,因为他理直气壮,冲他说教的时候,特别像一个人,像一个他拥有时懵懂无知,失去后却牵挂半生的人。
“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对朕唠叨,朕现在是一国之君,不是任你数落斥责的小孩儿!”
“一国之君更该知晓忠言逆耳,更该懂得常听臣子劝谏。”
“你那叫劝谏么,你是故意给朕找不痛快!”
“陛下是怨臣管得多了?陛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俱是天下表率,若不好生约束言语行为,来日随心所欲,上行下效,岂不天下大乱?”
“朕不就是让人去弄些白熊皮子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自从陛下提了此事,百官迎合圣意,四方搜罗,民间百姓人人荒废稼穑,进山猎熊,可燕国境内哪有白熊?坊间只好又想方设法研制染料,漂染皮子,以假乱真,牟取暴利,如今农事受损,田猎失度,商市混乱,皆因陛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陛下还觉得此事不值一提么?”
“朕……没想那么多。”
“你要知道,为君不易,你身下坐的不是龙椅,是剑阵刀林,你治下的子民,能拥戴你荣登九五,也随时有可能翻覆社稷,若逢天灾,便是君王无道,为政失德,若遇人祸,便是皇帝识人不明,宠幸奸佞,你在这个位子上,但凡一着不慎,轻则权力易手,重则千古骂名,究竟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警醒一些?”
“好,成,朕的错,都是朕的错还不行?朕明天……啊不,现在就下诏罪己,不就是罪己么,反正这月也罪了八回了。”
那是一个金秋丰收的时节,明明都丰收了,那人还是变着法儿的说他这不好,那不好,这荒唐,那过分,他们总是这样吵,最后总是他输,但过不了几天他保准又会赢回来。
身为一国宰相,无论如何,对方总要查查清楚究竟是谁人乱进谗言,惹得君王玩物丧志,只要他问一问就会知道,他一手扶上帝位的国君绝非那等为了一己之欲,不计后果,大动干戈,挥霍人力的昏庸之辈,他只不过是听说有种白熊皮子,保暖甚佳,丞相畏寒,取一张来给他做衣裳,严冬时节他也许就不会再冷得缩手缩脚,浑身打颤。
再然后那人就会跑来哄他,哄他的时候,陛下也不喊了,皇上也不叫了,什么规矩也不讲了,只在一旁抓着他的袖子,拿那副温柔的嗓子一声一声唤他名字。
“莫来吵我,身为一国之君,初登大位,我还不够勤勉,要好好看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