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喝喝喝
伏家小姐的事,母子二人虽已说开,孙氏心里依旧不踏实。
近来孩儿在城中盘下一间书画坊,前堂售卖文房四宝,后园留居,说是家中吵嚷,偶尔来此练字读书,昨夜更干脆宿在那里了,她倒不是反对孩儿随心所欲,有自己一方清净天地,但万没想到,他竟收留了一个风尘女子住在园里,这可叫她这个当娘的坐不住了。
三儿愿意亲近女子是好事一桩不假,只是正妻未立,大家子弟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
她叫前堂的伙计一路领进后园,进了门厅,正见三郎与一年轻女子相谈甚欢,桌上还放着未来得及撤下的早膳,那女子见她到来,急忙起身问礼,模样倒是出挑,只是眉间眼底过于轻浮,还带着一丝丝不讨人喜爱的风尘气。
她不咸不淡应了一声,那女子倒也知趣,并不多留,寒暄片刻便转身下去奉茶,留他母子叙话。
她探身往里卧瞧了一眼,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
“母亲用罢早膳了么?”
她听儿子关切询问,“已用过了,我儿今早吃得好么?”
裴景熙信手指了指桌上精致的菜肴,“瑶儿的手艺极好,回头母亲也一道尝尝。”
孙氏见孩儿面上容光熠熠,只觉这女子倒贤惠,“儿啊,你莫怪母亲多嘴,你若真是喜欢这位姑娘,来日娶了正妻,将她抬入府中做个妾侍便是,为娘向你保证,绝不叫她在府中受半分委屈。”
裴景熙并不多做解释,“多谢母亲。”
“待你成了家,为娘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淮安王花那等功夫在晚宴上跟燕国皇帝叨来扯去,说到底是有意将那鬼族带回南陈,无论如何,也算是他出使燕国所得的一件战利品,回国自然好向宗室炫耀,故而燕王一松口,他大早上便亲自带人坐镇京兆府,等待迎接在异国他乡受苦受难的国人,尽管鬼族一支在南陈也算不得什么国人。
慕容胤带着花藜去到京兆府时,陈国那位王爷正在后堂优哉游哉地喝茶,说来,他对陈准也算熟悉,南陈国主体弱多病,后来是这位淮安王继承了国主之位。
燕灭陈一仗,打得旷日持久,最终还是这小子没出息献出玉玺,主动出降。若非如此,战事恐怕还要拖上三年五载,他感念对方识时务,封他在燕都做了一个安乐侯。这人倒也随遇而安,后半生滞留燕京,终日在侯府作画赋诗,直至寿终正寝之时。
虽名为安乐,但究竟安乐与否,谁也不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王爷此刻只想吟诗,眼下里,江山社稷与他没半点干系,兴衰存亡也无须他来揣度,如此他便更加不会晓得,眼前这良人,曾横刀立马杀他军民数十万,一声令下教石头城内鬼夜哭,锦绣江南尽血染。
王爷还小,至少陈国君王眼中,皇弟不管长到几岁,依然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张着两臂要抱抱的奶娃娃;朝臣也觉王爷璞玉浑金,心如稚子,再好不过,如此国祚安稳太平,圣上高枕无忧;王爷身边的奴才下人,就更不必说,主子好鲜衣,金缕拿来并刀裁,好骏马,求取良驹到塞外,好华灯,琉璃金盏遍地栽,好烟火,一掷千金放华彩,好花鸟,丹青妙笔画中来,凡世间赏心乐事,这位主子无有不好,但他最最喜爱的还是美人,读诗中美人,泣涕如雨,赏画中美人,泪落沾襟,观眼前美人,更胜饮美酒,如痴如醉。
昨晚的宴会,吃得王爷甚是不愉快,无他,他心心念念的美人不在席上,不单不在席上,甚至连个面也没露,故而轻衫少年方一入内,陈准便觉眼前一亮。
早在国都时,他就听说燕人混同蛮夷,不修边幅,举止粗劣,且国风浩荡,解衣般礴,甚不讲究,见得燕国这位殿下,方才知晓道听途说,实不可信。
眼前人玉树临风,色如春晓,不输临江白石郎,英气勃勃,远迈超群,当属豪杰真义士,昨日当廷诤辨,慷慨陈词,已叫他青眼相看,今日对面相逢,更觉养眼动心,因缘天定。
他欢欢喜喜,正要上前寒暄问候,脚下方迈了一步,却一眼瞧见来人身后面目丑陋的鬼族,登时骇得魂飞魄散,连退数步才在卫士随从的搀扶下坐回椅中,顺了半晌气却还是战战兢兢不肯直视,“殿下……这这这……这是哪来的丑鬼,叫本王受此惊吓?”
第53章 喝喝喝
慕容胤上辈子常听坊间传说,他册封的这位安乐侯胆小如鼠,在酒肆里听说书人讲上一则鬼事,回府便吓得不敢如厕,在茶楼里听街坊说起一桩凶案,夜来必将三道门锁得严严实实,他原以为是燕人胡编乱造,戏谑亡国之君,可眼下看来,这人纵使不是胆小如鼠,胆量却也着实大不到哪去。
他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鬼奴,花藜脸上的伤口还未长好,黑色的血痂狰狞地盘踞在头脸之上,看起来的确吓人了些。
“殿殿……殿下如何竟叫此物傍身!”
慕容胤冲身后的鬼奴使了个眼色,“莫吓着王爷,去外间等我吧。”
陈准见那鬼怪动也不动,越加气恼,一来埋怨此物不宣而至,令他受惊,二来痛恨他无视恩主,伤他颜面,“连授令也不肯听从,竟狂悖至此,殿下怎敢留用?”
慕容胤忍住胸中的那口气没叹出来,哪来狂悖之说,这一大只瞧着挺大块头,却比他宫里那两个小的还要乖巧,他自然知晓,花藜不肯动,是见对方护卫重重,个个佩刀,怕他无人陪护,想想要叫这位玩物丧志的王爷把人带走,他还真有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