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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慕宁就这样撑着伞,步入他的眼眸。
一人在雨中油纸伞下,一人在亭中石凳上,就这样隔着细雨绵绵,相视一眼。
岑慕宁率先开口道:“你知道多少?”
谢京昭抬眸远望天空,显得他的下颌轮廓清晰。
他说:“大概是全部吧。”
岑慕宁深吸一口气问:“那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复仇吗?”
谢京昭沉默半晌,才说:“我想过复仇,但复仇的对象并不是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那你回来,想如何复仇?”
“他已经死了,复仇一事已经不重要了。”
岑慕宁垂眸,掩住眸底的那抹异样,她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他回来,本就是为了复仇啊,只不过,他其实什么都知道而已。
谢京昭说:“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只可惜有人假戏真做,有人深信不疑。”
新春伊始(三)
景德十五年, 北狄一战中,为了更快地打败敌国,景德帝召来安国公共商大计, 并立刻送一封密信交给身处北境的谢将军。
三人密谋一出混淆是非的大戏,以谢磊将军为主角, 用假的布防图换取北狄信任,再诱敌深入,一举歼灭。
但实则, 景德帝不仅想要赢下国家间的争斗, 更多的是想要趁机灭掉功高震主威胁皇权的武将, 谢氏以及叱咤风云的赤霄军。
他们心中都明白,谢京昭也曾提出这个可能。
但谢磊将军只是笑道:“陛下还是可信的。”
但结果就是,谢氏灭亡,赤霄军忠骨葬黄沙,他与父亲双双中毒,濒临死亡。
而他期盼着的为谢氏正名也迟迟没有下文,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这场戏,从头到尾, 不过是一个谎言罢了, 身居高位安稳无忧之人假戏真做,而为国浴血奋战之人信以为真。
他回来也曾想过, 覆了这皇权,可这势必会引起腥风血雨,带来无妄之灾。
谢京昭说:“新婚夜你问我江无妄是什么意思, 我说,千古江山, 无多妄想,其实本就是这层次意思。若我们谢氏想要覆皇权,早就这么做了,可我们从来没有惦念过这江山。”
岑慕宁从萧鼎处得来的信息亦是如此,她的父皇设计陷害忠良,不惜用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作为他巩固势力的垫脚石。
“对不起,我……”
“慕宁,皇室有你,所以我相信,临月的未来会更好。”
岑慕宁微怔,握着油纸伞的手缩紧了些。
谢京昭咳嗽了几声,随后缓缓道:“谢氏从不是因为某个人而牺牲,而是为了临月的百姓,天下太平,便足矣。”
岑慕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看了看远方冒绿的枝丫,说:“又到了春天,再过不久,栾台寺的桃花就要开了。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在树下舞剑呢。”
谢京昭听着她说,脑海中浮现起当年躲在树后面偷看他舞剑的小丫头,粉雕玉琢的一个,乌发上落了几片桃花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少年虽说是鲜衣怒马小将军,但依旧涉世未深,不自觉地转过身,红了脸颊。
自此,命运好似给他们牵了线,未来的每一步,始终有对方的身影。
“一晃眼,我们都长大了。”谢京昭感慨道。
此后再没有朝安公主与谢小将军的佳话,唯有摄政长公主与病弱谢氏遗子。
岑慕宁扯出笑容说:“等到霁儿他可以执掌江山时,我们就隐姓埋名,游走四方,再不过问这皇权,如何?”
“新帝离不开你的。”
岑慕宁苦笑道:“他们把我困在这皇宫,冠冕堂皇称赞着给我的特权,可没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既为公主,当行公主之责,所以我困在这泥潭里不得挣脱。如今我只想作为岑慕宁活一次,只是这样,也不可以吗?”
谢京昭看着她,蓦地发现,她明明那般单薄的脊背,却偏偏扛着这样的重担。
她享受着别人期盼的身份权力,也独自忍受着难以触及的伤痛。
“他们说,为何我不去做女帝,去达到史书都未曾记载的高度,可我只想做岑慕宁。”
“好。”谢京昭说,“那就做你自己。”
“谢京昭,我就想自私这么一回,待朝局稳定以后,我们就走吧。就像去徽州时一样。”
“好,如果我还活着……”
“会的,我会找到解药的。”
半晌,谢京昭才应声道:“嗯,我信你。”
夜里养心殿,岑初霁披着外衣,手握毛笔正一字一字地写着,模样认真,而招娣点着灯在一旁睡着了,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们的身影。
自从知道下毒害死父皇的人是父皇那么信任的李公公时,他就不再相信宫里的任何下人了,在这宫里,他敢亲近的不过只有自己的皇祖母,皇姐,与相识不久的招娣了。
所以即便是挑灯夜读,他也只敢让招娣陪在身边,让她做自己的伴读。
一股料峭的寒风透过窗子吹进来,招娣浑身哆嗦一下,随后打了个喷嚏猛地惊醒,和岑初霁大眼瞪着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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