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风雪北行人88
九重湖上结了一层薄冰,雪天,鸟雀也躲在窝里,山林中显得更加凄清。山茶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风雪打落了不少花瓣,落红满山丘。
而那山丘脚下的坟头也落满了皑皑白雪,一人身穿黑衣正坐在坟边,身前放着一个火炉,那里头正烧着一叠纸扎的衣服。
莫图记得他最后见魏山南的时候,他对他说:“今年冬至,记得给我烧点纸,再扎几件纸衣,那边应该挺冷的。”
莫图依了他的话,扎了好几件纸衣,叠了许多元宝,最终皆是一捧灰,纷纷扬扬地越飞越远。天际昏昏沉沉的,暮色渐晚,莫图看着明亮的火光,脑中也是混沌一片,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的脚边摆着坛酒,每撒进去一捧纸钱,他就喝一口,接着又抬手朝石碑敬了敬,口中喃喃道:“你不大能喝酒,少喝点。”
接着他又抬手撒了一把进去。
冰冷的石碑不会做出回应,莫图也知道,但还是说:“南南,你陪我说说话吧。今年冬至只有我一个人吃饺子。”
那石碑依旧没有回应,莫图见雪花快要将石碑上的字覆盖住,赶忙凑近伸手掸开了积雪,手指轻轻顺着那上面刻着的字滑动,嘴里反复念着“南南”。
眼看那件蓝色纸衣就要烧完,莫图又掏出一件丢了进去,纸衣在火堆里一点一点地缩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忽然,一阵疾风刮过,携卷着落叶和纸灰,直呛得他双眼发涩。风带动一旁的枯枝,它轻轻弹在石碑旁靠着的焦尾琴弦上,骤然蹦出了一个音节。
莫图猛然睁大了双眼,可是琴没有再发出声音。
“南南….”他沙哑着开口唤道,被冻得冰冷的脸颊上忽然感到两汩热流。火依旧在燃烧着,将痛苦和悔恨一并揉起灰飞烟灭,剩下的就只有思念,无尽的思念。
他最后的话语被凛冽寒风吞没。
他说:“我有一个竹马,他今年整十八。”
……
从九重山离开后,白芜莳和唐皊安一路向北行进,由于唐皊安的伤还没好利索,二人每天走的路程也不长,好在临行带足了干粮,倒也饿不着,只是越往北去,风雪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
临近黄昏,雪才渐渐止住,两个少年并辔行在夕阳之下,四周是广袤无垠的茫茫雪原。令人欣喜的是,不远处已经渐渐有城邦的轮廓浮现出来。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眼看着那雪原深处的城池愈发清晰,二人心下了然——暗间城不远了。
“今天就暂时在这儿住一晚吧,我估摸着明儿个就能到了。”
白芜莳和唐皊安运气还算不错,在这苍茫的白色世界中竟还能寻到一处客栈,实属不易。二人牵马走进客栈,随即有伙计迎了出来:“哟,二位客观,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在这里住一晚。”白芜莳说着将马缰绳递给了客栈伙计。
“好嘞!掌柜的!两位客人住店!”伙计朝屋里扯了一嗓子,随后将二人的马牵去了马厩。
客栈中和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暖和许多,二人在房内安顿好之后,很快店家便送来了热水和饭菜。唐皊安脱下绒袄挂起,而后直接在床上躺下。
“不吃点吗?”白芜莳扒拉着饭抬头看了眼唐皊安,后者软绵绵地道:“没劲。”
白芜莳听罢放下手中碗筷,盛了碗热乎的排骨汤端到了唐皊安近前:“都在雪里走了一天了,怎么着也得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唐皊安睁开眼看了看,懒洋洋地撑起身子,小少爷很给面子地接过碗慢悠悠喝了起来。
这路边小客栈熬的汤谈不上多么美味,但咽下后确实胃里暖和了许多。
一碗喝完,唐皊安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而后爬起坐到桌边夹着菜吃了起来。
白芜莳噗嗤一笑:“刚谁说没劲不吃的?”
唐皊安白了他一眼:“少爷我乐意。”
二人边吃边聊着,不一会儿便酒足饭饱。待到店小二来收了满桌狼藉之后,白芜莳便从行囊中掏出他那本厚厚的药卷坐在桌边翻看起来。
唐皊安坐在床上正解着领口盘扣,他将衣服褪下后,一层一层揭开了身上的绷带。两个多月快要过去了,左肩的伤口已经一点一点结痂,但留下的疤痕却依旧触目惊心。
白芜莳无意间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少年正盘腿坐在床边,左半边身子暴露在外,苍白的皮肤上赫然是一个深红的伤疤,他伸手轻轻触摸着那道伤疤,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是疼是痒。
“怎么了?”白芜莳放下药卷问道。
“你说这疤,不会就在身上留一辈子了吧?”唐皊安边摸着边问道。
白芜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凑近看了看:“唔,恐怕是的,这一箭刺太深了,也算给你个教训。”
唐皊安瞟了他一眼道:“你怎么总是把我当小孩儿似的。”
“你不就是吗?”白芜莳笑着反驳道,“话说,你这面具什么时候才肯摘啊?”
唐皊安一愣,反应过来后伸手摸了摸左眼上的面具,而后眯起了眼:“你那面具又什么时候肯摘啊?”
白芜莳也一怔,他这才想起自己一直将当初在九重湖边捡到的月牙面具系在腰上,随即尴尬地笑了笑,过了片刻后忽而又挑眉问道:“怎么,难不成小少爷看不惯我身上带着些个与你不相干的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