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南都有皊
临行前,老人还担忧地问着白袍人,他如今白发苍颜,也不知道白芜莳见着他还能否认得出,于是他又换上了红衣,用玉片遮住了自己左眼角丑陋的伤疤。白袍人在前方引路,带着唐皊安穿过纯白的望乡花海,朝着远处金光灿烂的彼岸走去,唐皊安依旧在期待着,他老眼昏花,一心以为白芜莳就站在那团金光中。
“先生,出了这扇门,白大人就在那端等着您。”
“好...好”唐皊安在白袍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踏上了轮回道,长街两端星河流动,数盏莲灯沿途漂浮,红尾锦鲤穿游其间。唐皊安刚迈过石门,只感觉浑身一阵轻松,一股清凉感遍布四肢,原本老化僵硬的手脚猛地挣断了某种禁锢。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渐渐转为奔跑。长街上还有不少三两成群谈笑风生的行人,唐皊安欣喜若狂,越跑越快,飞扬的红衣袂化作一双赤羽,他几乎下一秒便要腾跃而飞。水下的鱼儿时而跃出水面,跟随着飞奔的人一同朝着前方欢快游行,唐皊安无暇顾及身边的人,他的双眼一直凝视着正前方的金光,殊不知满头白发正在一点一点变成墨色。
当他终于跑到了长街尽头时才发现,彼岸是一条绵延不尽的河流,岸边停靠着一艘小船,正忙着解绳的白袍人抬头看了看他,随即躬身说道:“唐公子,恭候多时了,大人在对岸等您。”
一袭红衣的少年双眼被金光照亮,茶眸里星光点点,迫不及待地便坐上了船,他一心只顾着去前方寻找爱人,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在坐上船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慢慢缩小。
唐皊安忍不住朝前喊道:“老白!老白你听得见吗!......”
话音刚落,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自己的声音不知为何从沙哑苍老变成了稚嫩的童声。唐皊安怔了怔,猛一抬手,宽大的红衣顺势滑落肩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手,忽地想到了什么,赶紧趴在船边朝水下望去。
平静的水面上此时倒映着一张小小的脸,摇摇欲坠的玉片在小孩低头的瞬间掉进了水中,随着涟漪荡开后,那张小脸的左眼下是一个黑洞洞的伤疤。
“不....这是什么....”唐皊安慌了神,这时他才发现四周还有不少小船,他又回头看向河岸,此时正有一位中年人刚跨进船内,他眼睁睁看着那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返老还童,惊愕之余他也终于恍然清醒。
“不行!我不要走!我不要走!!”唐皊安手足无措地伏在船边,边哭边卖力地伸手划着水,企图将小船划回去。都说回头是岸,可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小船依然稳稳地朝前行进着。
唐皊安直到这时才想起了那条长街就是轮回道,他崩溃懊恼,明明自己亲眼见证过阴阳眼启封,他那时却两眼昏花,脑子里只有白芜莳说要在彼岸等他。
“骗子!你又骗我!!你们都是骗子!!”唐皊安坐在船中嚎啕大哭,奈何自己身体越来越小,原本小小的一艘船此时竟变成了他翻不出去的高笼。
“白大人不想看您一直停留不前。人间路遥遥,愿您此去,山长水阔,明月照千野,千野识兰香。”
“白芜莳!——”
河岸的轮回道在视野中越来越小,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小。泪水化作唐皊安唯一的发泄,每一滴都是心头血,他无法控制眼泪的流淌,泪水滑落在脸颊上,化作一条条泪痕。
后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变成了清脆的孩啼,随着渐行渐远的小船越飘越远。
岸边的白袍人一直站在原地眺望着小船,直到那支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白袍遮住了他的银发和苍白的唇,只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小兄弟,可以上船了吗?”
白袍人这才回过神来。
“人间路遥遥,去留随君意,饮下忘乡水,忘记来时路。先生,我这便送你去轮回。”
第126章 南都有皊
“百年前,巷子深处住着一户人家,家姓唐,经历浩劫,只有最小的婴儿活了下来。他生于大雪纷飞的立春,皊雨落,照平安,因此名字里有个皊字。他左眼角有朵兰花状好看的胎记。只可惜长了双杀人魔的眼。
一年初秋,小巷来了位陌生人,手提药箱,看上去是个游医。那户人家的门第一次被外人敲响,虚掩的柴扉,散乱一地的梅花瓣,这段故事仿佛从开头就注定坎坷。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巷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住在巷末的杀手爱上了云游四海的大夫。
只有住在山里的巫族婆婆清楚,小时候的唐家少爷经常带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小哥哥来家里玩。听说那孩子无父无母,一出生就被当地的神医捡走收养。
那时候两人总是跑去家后头的山里玩,白天背着空竹篓去,傍晚已经全装满了鲜花。于是婆婆用纯银打了两块银牌送给他们,分别刻上了各自的姓名。
后来小神医跟着师父去四方行医离开了,直到多年后,少年又凭着记忆找回了这里。
再见面时,少年和记忆中鲜衣怒马的样子好像不太一样了。他变得不爱笑,性子比以前冷了许多。但每次受了伤喂他喝药的时候又会在那位大夫怀里撒娇,嚷着药太苦了不想喝。
只有这个时候,神医才会恍惚,是不是从前那个爱穿着红衣赤脚在山野间采花的竹马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