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无眠
“那你为什么会来九泉乡?”白芜莳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不是说了嘛,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依兰无辜地说道,他重新坐了回去,与白芜莳并肩靠在树下。
白芜莳望着他的侧颜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事吗?”
“唔……”依兰想了想,转过脸一乐:“没有吧,好像还没什么事儿让我留恋的,要是真有的话,大概是和羊君唠嗑儿吧,哈哈哈哈,平时薏子姐他们总嫌我话多,吵,所以我后来就搬到山顶住去了,只有羊君愿意一直陪着我!他经常邀我去做客,还能和我彻夜长谈,他什么都知道,我提的那些古怪的问题也都愿意回答我,唉可惜好几次我请他来我家他都不愿意,估计是嫌爬山太累了吧,他总说自己年纪大了,可我觉得他看起来不老,胡子都还没长出来呢……”
白芜莳侧头静静听他讲着。依兰的声音清脆地像山林清泉,倒也不扰人,正好身边有个叽叽喳喳的家伙也算是遣散了自己的愁绪,只是那欢快的语气中似乎一直掺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到依兰讲完,白芜莳才开口道:“你一个人住山上,不害怕吗?”
依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人的话,不会孤单吗?”
“以山为友,以水为伴,树为棣萼,草为知己,没事儿就对月谈心,乐在其中乐在其中。改天你来我家住一晚吧,山顶望月甚佳!”
依兰转脸兴奋地说道,既而又回过头看着山林叹了口气:“说实话,月神应该是天上最寂寞的神明了吧。”
白芜莳微微抬眸:“为何?”
“他得一直一个人呆在那一望无际的夜空中,没有人会陪着他,就算是星星,也逃不过斗转星移,终究会离开。只有他一直在那儿,每天都俯视着苍茫大地。要不是我天天陪着他说话,月神大人都快闷出毛病了。阿婆说过,每年月祭是月神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在那天会有好多好多的人陪在他身边,和他说话,哪怕只是单纯的祈福,他都愿意倾听。”
语毕,山中沉静了下来,只有那簌簌的瀑布流水一直在耳边徘徊。白芜莳看着依兰信手将被风吹散的长发挽向耳后,恍惚间竟觉得瞧见了唐皊安的影子,小少爷的身形比眼前少年还要再瘦一点儿,头发也没有那么长,脸上更不会出现如此明媚的笑容。
良久之后,依兰轻声说道:“他不曾见过万里无云的蓝天,也不曾见过繁花似锦的原野。”
白芜莳低垂着眼帘不置可否。
二人又在山中晃悠了大半天,这才回到了竹院。此时晌午已过,虽在林中转悠了许久,白芜莳倒也没什么胃口吃青薏子替他备好的午膳,径直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了房中,刚一推开屋门,迎面正对上了燕夕的目光。
“你回来啦。”燕夕正坐在桌前绣着件衣裳,见白芜莳推门而入笑着说道。
“你在做什么?白芜莳有些好奇地走上前坐在一旁问道。
“这个嘛,”燕夕放下手中针线,举着那衣裳轻轻一抖,这是件颇为华丽庄重的团鹤袍,只是银绣花还差一点儿没绣完,眼看就要完工。
“是给你准备的华服。”
第66章 夜无眠
“给我的?!”白芜莳惊道。
“你原来那身衣服都烂得不能穿了,薏子趁你昏迷的时候量了你的尺寸,你现在身上这件也是我做的。”燕夕颇为得意地说道,“怎么样?还算合身吧?”
“……”白芜莳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谢,谢谢。”
纤纤玉指拈着细针穿梭在布料间,很快,大红绸缎上开出了朵朵银花。白芜莳看着燕夕一针一线片刻不停地缝着,不禁问道:“为什么要做这个?”
燕夕抽空抬起头看了看他,顺带理了把脖颈旁扰人的秀发:“去见羊君要穿的。”
“看来羊君在钨民阙里还挺德高望重。”
“不。”燕夕手上一顿,随后麻溜地打了个结,将线头隐在了布里,“他这个人性子古怪的很,要是哪儿看不顺眼,你就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
“…..那可真是个祖宗。”白芜莳眯眼叹道。不一会儿,燕夕便将最后一块花纹绣好,她款款起身将华服挂在了墙上。相比满墙的五彩霞衣,这件华服相当的朴素,显得格格不入。燕夕又扯了扯有些皱着的衣角,随后转身笑道:“平时这间屋子是我专门给少爷缝衣服的地儿,竹院里太小,屋子不够,委屈你住这儿了。”
“不碍事不碍事,有地儿遮风挡雨就行。”
“你住得惯就好。”燕夕走回桌前整理着桌上的残针断线,“这些戏服少爷都穿过,说来也奇怪,那股子兰香味儿怎么洗都洗不掉,我想你睡在这儿心里也能稍微踏实点,别慌,少爷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他哪厉害了?不就是个总爱逞强的小兔崽子吗?白芜莳心里这样想着,既而扯出了一抹笑容:“嗯,但愿吧。”
“听依兰唠了好久吧?你身子还没好透,赶紧回床上再躺躺,等晚饭做好了我让薏子来喊你,哦对了,记得试试那件衣服,有不合身的地方就跟我说,我给你改。”燕夕又叮嘱了几句,随后端着女红盒退出了房间。
待到木门轻轻合起,白芜莳身形一晃,他连忙扶住了桌沿,平日身上带着的药貌似都被大水洗劫一空,就连银针也不见了踪影,他只得强忍着太阳穴的剧痛蹒跚着朝床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