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92
翡翠绿的织锦曲裾深衣,外面披着件纯白的披风,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清新好颜色。
张通上前来扶她,执柔笑:“你的功课学得都好么, 可曾有落下的?”
宫中也唯独有执柔挂心着他学了什么东西,张通早就准备好了,听执柔这么问, 立刻将近日来学过的一篇赋背诵给执柔听。
倒是字字详熟,执柔听罢颔首:“很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承明宫外, 执柔拎着裙摆走上汉白玉丹墀,一面柔声道:“光背赋也是不够的,这些用词靡丽奢华的文章不足以学到有用的东西,我那有一套左氏春秋,回头叫却玉给你拿去。”
立在滴水檐下,看着执柔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张通心里既是感激又是激动。
执柔有几日不曾见过齐楹了,自上回他们二人赤诚相对后,这几日齐楹也未曾传召她。五日一朝,刚好是明天,没料到齐楹会在此刻来见她。
承明宫的药味比过去淡了,齐楹没有看折子,手边也只有一杯茶,热气也淡了。
他的神情平静,并不曾因为齐桓的兵马而显露出不安或忐忑。
一如既往,好像外面的事从来都与他不相干。
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立在窗边的齐楹,人显得有些疲倦。
他仍是对着她笑,待执柔走近他时,却又闻到他身上厚重的熏香味道。
齐楹是不喜欢这些浓烈气味的,哪怕过去点了沉水香和降真香,也不会将衣服熏成这般样子。她心里疑惑着,齐楹倒是先开了口。
“过两日便是立春了。论理该由朕与你亲蚕亲耕,以表重视农耕。只是琐事缠身,亲耕的事还得放放,想烦请皇后先去东郊亲蚕。”
亲蚕本是皇后的分内事,东方属木,自高祖时起,皇后们的亲蚕礼都是在东郊进行的。
只是这些年朝局不稳,从前年开始,亲蚕礼便改在了内苑。
“以往都是在内苑的,怎么如今改在了东郊?”
齐楹平淡道:“东郊那个亲蚕台还是高祖的刘皇后用的,荒了两年怕是要长草了。正好趁着这功夫,再整饬一番。你若是嫌远,明年再留在内苑吧。”
他人是笑着说的,看上去也合情合理。
“益州的兵马已经到了函谷关外。臣妾心里不安,明日刚好是朝会,臣妾想等一等再去东郊。”
其实,齐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欣慰。
那个过去柔软得没有脾气的小女郎,如今也在学着思考,甚至不再愿意听从自己的安排。她不是渴求权力,而是渴求真相。她真的像一个大裕臣子那样,关心着这里的一切。
他的欣慰不能写在脸上,只能记在心里。
“用兵的事有薛伯彦在。”齐楹拉着执柔的手,轻轻拍了拍,“东郊那边月前就在筹备着,如今民心不安,你能露面也是能安抚百姓的。”
执柔仰着脸看他,过了很久才说:“陛下,臣妾不想去。”
不想。
她这句话有赌的成分在。因为每一年的亲蚕礼看似重要,其实并没有一板一眼卡得很紧,大多数时候都是选一个天气晴好温暖的日子,到内苑或是郊外,简单举行一个仪式。
执柔的声音一字一句:“陛下要强迫臣妾吗?”
齐楹的神情很平静,却又带着几分郑重:“朕叫你这么做有自己的用意,这回听朕的,好不好?”
他愈这么说,执柔心中越是疑窦丛生。
“陛下过去还欠着臣妾的一份赏赐。”执柔道,“今日臣妾要向陛下讨赏赐,叫臣妾明日不要离开未央宫到东郊去。”
看不见执柔明亮的眼睛,却能听见她掷地有声的嗓音。她声音不大却又不容更改,齐楹说得越多,她便越是不肯。
“执柔啊,”齐楹笑,“你是觉得朕不信任你吗?还是你不相信朕?”
这句话看似平淡,却是个杀招。
像是要将他们二人之间密不可分的窗户捅一个洞出来似的。
执柔那句“臣妾去东郊便是”的话含在嘴边,几乎是要脱口而出。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这个男人身上时,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在她的头脑深处破土而出。
看着齐楹隐带不舍的目光,她骤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微明。”她轻声唤他,“臣妾不仅仅是陛下的妻子、大裕的皇后。”
她的目光落在彼此交叠的手上:“臣妾是爱陛下的人。臣妾不想被隐瞒,也绝不会对陛下隐瞒。”
“臣妾宁愿清醒的死,也不想糊涂地活下去。”
“请陛下,不要让臣妾伤心。”她的声音甚至都带着笑,“陛下以为,臣妾不知道陛下想将臣妾送走吗?”
“臣妾是不会走的,除非陛下休弃臣妾,除非陛下亲口说厌恶臣妾。”
到底是齐楹先投子认输。
因为执柔说,她是爱他的人。
以至于后面执柔又说了许多话,齐楹只记得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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