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73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执柔:“是不是娘娘说了什么,让陛下不痛快了。”
执柔摇头:“我适才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了。”张通是个机灵的,“过去哪一回娘娘陪陛下用膳,那都是言笑晏晏的。虽然祖宗规矩说食不言寝不语,可那是对着外人、给旁人做样子的。娘娘乐意跟陛下说话,哪一回陛下不是笑着听的。薛夫人出了事,娘娘却不愿开口了。虽说东西是陛下赏的,可里头加的东西,事未必是陛下做的。”
“娘娘,奴才伺候陛下这么久,一路跟着陛下去了殷川,陛下身子不好,却绝不是不好相与的主子。要说耍威风,那更是闻所未闻了。”两个多月的功夫,张通已经开始替齐楹说好话了,“娘娘别生陛下的气。”
执柔听这话,笑说:“我哪敢生陛下的气。”
“不是敢不敢,是想不想。”张通再行了个礼。
“陛下睡下了,我一会来问他。”
回了内殿,执柔又走回到了屏风后面。齐楹睡在外侧,没留出她能坐的地方,执柔便在屏塌的脚踏上坐了下来。
若说没有分毫的疑心,那也是假话。
一朝被蛇咬,被骗得多了,就算是不怀疑,也总会生出两分警觉。
她用膳时想的便是这个,若不是齐楹,那又会是谁。
若真的是齐楹,那又该怎么办。
到底是有人借机挑拨君臣之间的关系,还是齐楹早就想对薛伯彦动手了。
心里有个声音说:不是他,不是他。
执柔亦在心中附和:不会是齐楹。
可就是她的这一瞬的迟疑,还是叫他发觉了。
执柔靠着床沿,心乱如麻,外面起了风声,渐渐听到了细雪拍窗的声音。
床上那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执柔渐渐起了困意,眼皮也越来越沉,半梦半醒间,一只手过来拉她的胳膊。
执柔睁开眼,齐楹正坐在床边,倾过身来扶她。
他不说话,唇也抿着,眼上覆目的丝绦掉在地上,他浑然未觉。
那双眼睛半垂着,布满了血丝。像是一直没有睡的样子。
于是执柔被他拉着坐在了床边。
偏殿里其实并不冷,哪怕是下了雪,执柔的手也是热的,倒是齐楹自己,手指像是冰块一般的冷。
见她坐好了,那双手便收了回去,搭在腿上,捏着自己的衣服,用了两分力,指骨呈现出一种青白的颜色。
于是执柔垂着眼睫,轻轻用自己的手去拉他。
一下,两下,齐楹到底松开手指,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拢在掌中。
她将他的手握着,凑在自己唇边,轻轻为他呵气。
“这件事,朕会着人去查的。”齐楹先开口了,“有了消息,朕回头叫人知会你。”
执柔咬着唇,轻声说:“臣妾不是要……”
齐楹依稀笑了一下:“不早了,朕叫人送你回去。”
他叫了一声张通,张通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给皇后备轿。”
张通见他俩坐着,齐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心里不由得打鼓,小声说:“陛下,外头在下雪呢。”
齐楹起身下地,从木施上拿了执柔的氅衣,又踅身走到床边替她在颈子下系好。
他从地罩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把伞来:“朕送你。”
没有去拿盲杖,他牵着执柔的手走到殿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天上飘落下来,被灯笼照出朦胧的影子。齐楹仍穿着单薄的衣服,抬着胳膊将伞撑在执柔的头顶。
“朕会给你交代的。”他如是道,“朕也不是在怪你。”
若真是要责怪,他怪的也只会是自己。
执柔登上步辇,齐楹还独自撑着伞站在原地,他口中呼出的白气散在寂静的雪夜里,眉弓冷冽,睫毛上都浮着一层霜雪,人却岿然不动,像是一棵栉风沐雪的乌桕树。
张通在他旁边说着什么,齐楹却没有回答,他的脸仍旧朝向着执柔的方向。
哪怕她的步辇已经消失在了垂花门后。
*
那日后半夜时有小黄门来报,说薛夫人到底没救回来。
齐楹赐了寿材下去,也许薛伯彦停朝几日,回去治丧。
临近新年,出了这样的事的确叫人没了过年的心思。
承明宫里灯火通明,齐楹坐在殿中,开始逐个审人,但凡事碰过东西的,除了他近身的刘仁张通之外,哪个都要去审一遭。
他掌管少府监的时候便以手腕凌厉著称,如今登基为帝,平日里素性温和惯了,于是就容易叫人忘记他原本雷霆的手段。
所有人都在殿前跪着,方懿和带着廷尉司的人,拉着一张条凳,轮番打板子。
打板子的时候要将人的衣服扒开大半,不光是刑讯皮肉上的疼,还有一重是精神上的凌迟。跪着的人都瑟缩着,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廷杖声,几乎叫人打起摆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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