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风吹得竹帘响得厉害,听得人有些心慌,执柔从桌上拿了一块砚台,轻轻压在竹帘的一角。声音倒是停了,有阳光细碎的光影从帘子的缝隙里漏出来,灿然生辉,很是好看。
何婆婆从外头走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有人送来的。”
信封上一个字都没写,背后用火漆封着。
执柔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拿了这封信,她走回房中,拿来木启将信打开。
两张纸,第一张是一幅图画,执柔左看右看,只觉得像是一间书舍。
第二张上面是齐楹的字,他的字已经写得颇有几分风骨了。
“执柔的钱,十中之一用来建了这间学社,是女学。”
他话不多,语气也平淡得看不出喜怒。
另起一行,继续写。
“余下的,还会建书舍、买田庄,做更多应该做的事。齐楹替他们多谢你。”
阳光疏影打落在这张纸上,跳动着,分外明快活泼。
执柔眼中有笑,重新将那张画着书舍的纸拿起来。
看了又看。
这个男人轻易不喜欢许诺,既然许了承诺,言出必践。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要将每一件小事都落到实处去。
她将信摺好,收进盒子里。
想了想,又将齐楹写了字的纸重新取出来,读了两遍,拿到灯边烧了。
这时候,留了名字的纸不好多留,倒是那张画着学社的图,被她妥帖地留存起来。
*
益州。
“啪”的一声碎瓷脆响。一个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起来。
奴才们吓得浑身颤栗着跪在地上。
齐桓的手抖得很厉害,弯腰捡起一片碎瓷,狠狠地向自己手臂上划去。
那里已经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失血太多,瓷片滑破皮肤时,血涌出来的速度都很慢。
徐太后哭得很厉害,手里端着药碗:“不过是一碗汤药,既然喝了就能好,何苦要难为着自己的身子?”她像是在求他:“数月来你总是这样强忍着,我只求你喝一口,不要叫我这做母亲的,白发人去送黑发人。”
齐桓的眼睛盯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涌出来的:“若人不能抑制自己的欲望,与牲畜又有何异。更何况,饮鸩止渴的东西,又如何能有尽头。”
左手中的碎瓷片刺入了他的掌心,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站在原地。
手臂上的鲜血流得太多,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
眼前一片又一片的晕黑,让他根本看不清左右的事物。
一种苦涩中带着回甘的液体被人喂到嘴边,他下意识想要拒绝,却根本无法抵抗自己内心的欲求,只能近乎贪婪地将这一碗汤汁大口饮尽。
眼前的乌云渐渐散去,齐桓宛如涸辙之鲋一般躺在地上,大口地呼吸。
徐太后手中拿着一个空碗,跪坐在他的身旁。
齐桓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怔怔地盯着帐顶。就连徐太后都有些害怕,小声地唤他的名字:“舒让,舒让,你怎么了,你说句话。”
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飞快地流下来,仓促地掉进鬓发里。
过了很久,他终于缓缓说:“我要见一见齐楹。”
“为何……为何要见他?”徐太后心里有些不安,“现下都入夜了,再传他来只怕也不好,要不就明日吧。你这儿……总得收拾,你的伤也要包扎。”
益州的春天尚且带着料峭的寒意,支开的窗户有萧索的风吹进来。
齐桓又重复了一次:“我要见齐楹。”
第79章
传令的女使很快回来了, 说今夜汝宁王并不在益州,而是在泠安。
此时的齐桓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姿态,由着侍女替他包扎伤口。
迎春过来在徐太后身边附耳几句, 被齐桓听见了,他缓缓抬起头:“什么事?”
迎春抬起头, 低声答:“太子殿下有些发热,哭闹得厉害。”
齐桓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虚空处, 片刻后才道:“抱来给朕瞧瞧。”
自他出生起,齐桓便没有见过他, 百日宴上也不曾露面。今日竟主动开口要求, 徐太后脸上一喜:“去吧。”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 迎春抱着孩子走了进来,乳母们留在屋外。
齐桓的手法有些生疏, 迎春帮他调整了许久, 才勉强把孩子抱在怀里。
他掀开襁褓,仔细端详:“叫什么?”
名字是太皇太后定的, 迎春答:“单名一个遥字。”
“不错。”齐桓淡淡颔首。
小太子本就是提早催产下来的, 身子比寻常孩子还要更弱些。虽然过了四个月, 看着比满月的孩子也没大多少,近来生病,脸上也红得有些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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