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26
如茧如缚。
元享见她坐卧不安, 给她倒了杯水。
他们的关系如今也终于算是缓和了下来,对元享而言, 大概是年龄大了, 也或许是经历得多了, 昔日那个豹子一般的少年,沉默又老成,像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了。
“你不要担心他。”元享默默说,“他是很厉害的人, 你别看轻了他。”
顿了顿,元享又开口:“他只是眼睛看不见,心从来都不盲。你若真心喜欢他, 就得相信他。”
这个道理执柔并非是不懂,只是此刻经元享的嘴说出来, 倒也有了几分叫人信服的能力。
“我信他……”她小声说。
她只是,关心则乱。
不论旁人如何看齐楹,不论他如何手眼通天、谈笑风生。执柔始终都觉得他是那个病弱又苍白的少年,天子衣冠背负在他身上太久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他是如此的年轻。
“他不会永远屈居人下的,你信不信?”元享靠着墙说,“赌十两,只要他活着,他就能叫你不受委屈、体面地活着。”
看着执柔的眼睛,元享一字一句:“他自己是能吃苦能受罪的性子,沾上你什么都不作数了,他最怕的事就是怕你吃苦。”
这话说得冷冰冰的,落在执柔耳中却终于难免沾了旖旎。
她在齐楹的房间中坐下。这是个不太受光的房间,背阴又有些潮湿。窗台上养了几株花草,不像是什么珍贵的品种,倒像是从门外哪里随便挖来的。
茸茸的一团,像是绣球,又像是灯笼。
元享顺着执柔的目光看去,淡淡为她解释:“方才他临走前叫我从门外挖的,要好看些的、像样些的花草。”
病榻之上,元享才替他换了衣裳,他突然用微弱的声音说:“去挖几株像样些的花花草草来,找个干净器皿装着,这屋里全是药味,别叫她待着不舒服。”
“还有灯,灯也是。”齐楹指着灯架,“多点几盏油灯。”
见执柔沉默不说话,元享想活跃一下气氛:“不过我是个粗人,挖的花草也没法子细巧,幸亏主子看不见。”
可惜他天生不是个幽默的人,执柔牵强地弯了弯唇,当作是对他这句话的回答。
这反应,多多少少叫元享有些暗自懊恼。
空气又安静下来。
一旦没了人说话,外头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传进来。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感觉,不论是风吹过树梢,还是垂花门外头有侍女走来走去,这些落在两个人的耳中,都像是炸雷般。
又不知过了多久,执柔终于问:“平日里,他都是去这么久吗?”
外头没有立日晷,时间便成了不能估量的东西。元享摇头:“过去好像没有这么久。”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补充,“许是咱们的注意力全按在这上头,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话是这么说的,元享也明显不安起来。他屡次走出房门,再走到垂花门口频频向外张望,又屡次无功而返。最后他干脆在檐下的通廊里坐下,好能第一时间听到什么动静。
执柔坐在齐楹的床沿上,锦衾连最后一丝热气儿都没了。
被面是凉的,却又不冰人,像是那男人的一只手,云朵般贴着她。
她侧卧下来,鼻端满是齐楹身上的味道。
除了药香外,还带着一种独特的气息。
丝丝缕缕,又缭绕不散。
这么不知躺了多久,突然听见一阵说话声,不是一两人能有的动静,倒像是七八人凑在一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大多是官靴的声音,鼓点一般敲在人心头,执柔原本的一两分昏沉骤然烟消云散,她猛地坐直身子,又害怕这群人里有齐桓,不敢冲出门去。
这屋子方寸之地,一眼就能看到底,两侧的纱橱又不是能藏人的地方。
唯独衣柜能有半人高,蜷缩着身子在里头应该瞧不出端倪。
她立刻拉开门藏了进去。
这里面有齐楹的衣服,没熏香,闻着就叫人眼睛发烫。
周围一派昏暗,只有门缝处透露出一丝幽微的光。
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有些洗得有些发旧,摸起来绒绒的,像是起了一层毛边似的。
这叠衣服下面,执柔摸到了一个细长的东西,她拿出来借着昏暗的一线光看去,竟然是一把短剑。一人手臂那么长,她轻轻拔/出一点,刀锋锐利,一丝锈迹也无,当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
执柔盯着这把刀看了许久,只觉得自己确实想错了齐楹。
人声越来越近,执柔把短剑重新藏进了那堆衣服里。
她辨认出了齐楹的声音,元享行礼的声音传了出来,他只叫了一声主子,没有称呼齐桓。执柔的心骤然松了,她推开藏身的衣柜,起身向外走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此刻着急,所以只是步子大了些。
掀开竹帘,雨后初晴,天光云影。
六七个穿青色官服的低阶官员簇拥着齐楹站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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