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92
当年的卫国七虎将,她排名才第三,这七个将军皆是定国安邦的少年才俊,可活到战后的,也只有秦虹了。
先帝曾拟凌烟阁上二十四战将,唯有秦虹,林景明,澹台坞三人还在人间。当年画的时候,还需要秦虹在旁边回忆那些个死去的将领长什么样子
这位面白无须,总板着脸……那个人剑眉星目,笑容满面……
战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无论多么霁月风光的人,落进去就是血水,连个枯骨都不剩,她越了解,便越厌恶战争,还有杀人。
墙的南边单独起了个龛架,供着一座玉雕的观音像,慈眉善目,素手擒着杨柳净水瓶,单腿盘坐,栩栩如生。
这观音像是先皇赐给她的。
据秦虹说,她刚刚出生的时候,先皇正缠绵病榻,说最后想见见秦虹的“儿子”,秦虹就抱着还没足岁的她偷偷去见了先皇。
先皇那个时候已经被囚禁起来了,身边只有他的一位宠妃,不离不弃的陪着他。
宠妃绣了个肚兜送给她,她至今还塞在箱底。
说来奇怪,她看见先皇这个陌生人,也不哭,也不闹,只是咯咯的笑,甚至伸出手要抱他。先皇也笑了,指着房间里的玉观音,赐给了她。还给她取了个小名:
观音奴。
只是后来她鲜少用这个小名,怕暴露了女儿身。
先皇还开玩笑,说可惜宠妃肚子里面还不知男女,若是个男孩,希望能和林家结个娃娃亲。
秦虹笑:“是玉儿无福,不配和皇家结姻缘。”就打岔过去了。
她并不希望女儿和朝廷,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无论是和先帝还是如今的帝王,她都尽量远离。她只想让女儿自在活着。可悲哀的是,位极人臣的她,似乎连这点都做不到。
*
林沉玉脱了鞋,给玉瓶换了水,简单打扫了一回就溜到了三层藏经阁,这藏经阁也不大,临着窗户有三面墙做了柜子,码放着书籍,这藏经阁说是藏经阁,其实放的佛经不到一柜子,剩下全摆放着他们写过用过的笔墨,儿时练习的纸张,临摹的字帖,拓印的碑文,或卷或叠,整整齐齐的码在一旁。
窗里透着些日光进来。
林沉玉铺了绒毯在墙边,随手拉过来一陈年书箧,垫着做了枕头。枕书嗅墨,日光沉影,她就侧着身子眯着眼,静静躺着。
倒也不困,只是一回来,她忽的不知道做什么了。
在家里,她不需要做个侠肝义胆的侠客,也不需要扮演个贵气十足的侯爷。在更九州里,爹娘面前的她是松散的,是自由的,是无拘无束的。
可松散自由,无拘无束的时候该干什么呢?
她有些恍惚了,下一瞬的摸了摸腰间,却发现腰间无剑,也无酒囊。
酒剑随身,已成了她的习惯。她并没有痴爱它们,只是似乎已经习惯了。
既然不知道做什么,那就干脆睡觉吧!
*
“你去帮她打扫。二楼,佛龛上的佛像擦干净。三层,书架上浮灰扫掉,发霉的书本捡出来。”
林浮光停在了揽星阁门口,居高临下看着顾盼生,眼神里没有一丝慈悲,他特意用留了一簇鬓发,垂下遮住他烧毁的那一边,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
他舍不得叫妹妹打扫,就喊来了妹妹的徒弟。
“听懂了吗?”
“是。”
“如果她在偷懒,不许打扰到她。”林浮光知道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盼生温顺的低眉,看他老实,也没有露出不满,林浮光才离开。
他走路也和林沉玉不同,林沉玉转身,脚跟一挪,轻轻一踮,还要朝人笑一笑,潇洒里带着些缠绵。林浮光一转身,便是割风断雪。无情而漠然,似乎从来不会往后看。
林家两个兄弟,不对,现在应该是兄妹了,明明是迥然的性格,却彼此爱护至斯。
林沉玉为了哥哥的面容,满天下找药,东奔西走;林浮光为了包庇妹妹的家务活,找他接手,甚至严苛到了不许顾盼生吵醒她的程度。
顾盼生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说起来,他和如今的帝王,也是他沾亲带故的堂兄弟呢,可他们之间别说情了,连让自己喘口气的空间都不许——他要自己死。
不就是害怕他的正统会威胁到他,为了保住那九五之尊的皇位吗?
顾盼生并不羡慕林沉玉,他自小连爹娘的爱都没有享受到一丝半缕,也无所谓什么兄弟情深了。这人间的情爱颇多,他只是个漠然的看客,沾不上一星半点。
他拾阶而上,浑浑噩噩的走着,一步一步的踏在楼梯上,楼梯折东又向上,这摘星阁极高,往上看这楼梯恍惚间闭成层层无尽的模样,像极了轮回。
像极了他那注定有尽头,却看不到头的人生。
他忽然感觉胳膊有些疼,伸手捂住了那儿,昨天夜里他手臂上添了七八处伤痕,他刺的极深,时不时还会泛些疼意。他看着二层那庄严的佛堂,叹了口气。
*
昨天夜里,他好不容易从折磨中找了丝睡意,却做了整晚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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