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兰跋雪冷哼一声,自怀里掏出本陈旧的书,掷在林沉玉怀里:“即日起!你就是天阐教教主!”
林沉玉:……
这个恩,就非报不可吗?
还没等林沉玉拒绝,她就拿着药,飞身上树,倚着树坐定了。
*
“白雪欺松,两相凋丧……”
她看着远方。残阳如血,西风残照,林立的坟头密密麻麻的围在四野,荒草萋萋,一直蜿蜒到斜阳里。
斜阳确实暖而柔和,那霭霭光中又有些荒凉萧瑟的意思,她陈旧的嫁衣也镀上了绒而薄的一层金光,光鲜亮丽了起来。
一如当年她穿上嫁衣,等待着张岱松的那个夜里那般光鲜。
可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
兰跋雪服完药走了,安静又安宁。
海东青一个人带着十几个衙役把华山派众人赶走了,来时,就看见一群人站在树下,沉默无言。
“做什么呢?”
林沉玉嘘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按照明教教规,人死后一日之内不能移动尸体,不能大声哭喊,惊动亡魂。
她看着兰跋雪无力垂下的手,忽然想起来在金陵时看见萧绯玉离去,也是这般,垂手而去。
人在出生的时候,总是紧紧攥住手,好像要把所有东西握在掌心。
可离去时,大家都是撒手人寰。
又有什么能带的走呢?又有什么能强求得到呢?
林沉玉不知道待了多久,她想了很多,才觉得夜寒。
忽觉得肩上一重,回眸一看,是顾盼生来了,将外袍披至她肩上,他拉住林沉玉的手,拉着她离开了坟头。
回首五里坡,唯见一轮月,并不是那么圆。
“师父的手好冷。”
顾盼生顿住身子,垂眸看她,忽然解开衣襟,将林沉玉的手捉住,放到自己热腾腾的胸口去捂。
林沉玉笑,别扭的走了两步,想抽出来,顾盼生却不许她抽,直捂到她双手发热,他才放了她。
“衣裳穿好,身体还没好呢,就到处乱跑。”
顾盼生挑眉:“我身子好了。”
“胡说八道,挨了一掌能活着就很好了,怎么可能好那么快。”
顾盼生忽半蹲下身,弯了腰,抬头看她,他幽黑眼眸溶溶荡着月光,并幽暗不可告人的情愫,酿成醉人的酒,叫人瞧一眼就沉醉其中。
“师父不信,看我能不能把您背起来,不就知道我好了没有吗?”
林沉玉一笑,伸手勾住他脖子,他忽的起身,双手锢住她的腿弯,背着她就径直向前走去。
虽是两个人在坟头梗间,地面却只见一道影子,融为一体。
“好了,为师相信你身体恢复了,放为师下去,为师相信你行了吧!”
林沉玉哭笑不得,忽觉得徒儿的脊背宽厚了许多,紧绷的肌肉下那温度,温熨着自己,炙热又燥人。
“放不下去了。”
他说:“背上了,徒儿就放不下去了。”
第 104 章
兰跋雪的葬礼, 办的悄无声息。
明教崇尚火葬,他们遂选了一处湖边,用净木焚了她的尸首, 用玉石做的小盒装定了, 张姑娘却不急着埋葬,她打算去京城取回爹的尸骨,将他们二人一齐埋了。
张姑娘依依不舍的向林沉玉道别。
林沉玉笑:“认识你也这么久了,时至今日,我犹不知你名字。”
张姑娘也笑了, 笑容里满是酸楚:
“之前村里有旁的长辈想给我取名字。我都拒绝了,我总觉得, 我是有名字的。我的爹娘只是没有告诉我。我本来一直想着, 见到了爹娘, 也许他们会拥我入怀,告诉我他们给我取的名字。”
”到底是我痴心妄想了。”
爹娘至死, 都没有给她个名字。
她甚至不明白,爹娘将她带到这个世间的意义。
林沉玉正色:“爹娘没有给你起,才好啊。”
“为什么?”
“爹娘起的, 你这辈子就改不了了,满不满意你也抗议不了。万一给你起个夏狗冬狗的怎么办?”林沉玉开玩笑。
此时正在书肆疯狂买书的傲天兄, 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他兰跋冬狗……哦不,傲天狂尊?
张姑娘也笑了起来。
林沉玉又道:“我觉得, 你可以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字, 自己起的才最满意,不是吗?”
张姑娘捂嘴失笑:“哪里有自己给自己起名字的道理?”
“父母与你生命, 所以她们有权给你起名。可你如今的生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是自己给自己的。你自然有权利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张姑娘陷入沉思。
林沉玉送她到门口,将她送上马车,摸了摸那小狐狸,细心的替她掖好车帘,笑:
“张姑娘!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告诉我,你的新名字!”
张姑娘笑了,坐在车里眼眶红红的朝她挥挥手:
“好!恩公,等我安葬完爹娘回来,就告诉您我的新名字!”
马车辘辘,踏着尘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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