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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淮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表示可以安排。见铺垫得差不多了, 她也终于斟酌着开口道:“前些日子我病了一场,不知母后可曾知晓?”说完也没等对方回答,便继续道:“这场病来势汹汹,以至于我不得不放下朝政,将之交给了小十八监管。”
俞太后身在行宫,也不怎么关心宫中情况,但她其实是知道这事的。毕竟皇帝都推出长公主监国,自己养病了,这样大的消息自然会传到俞太后耳中。
只是她不管不顾,宫人没派人来知会,她也就没派人回宫探问。
方淮和曲葳都习惯了俞太后不在的生活,一时间也没留心到这一点。现下曲葳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但正说话的方淮还未察觉,她继续说了下去:“过去我身体还算不错,这次大病皆因操劳所致。养病的时候我就在想,如今的朝堂离了我,又会如何?小十八监国做得很好,朝中风气这些年也经营得不错,离了我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俞太后一直安静的听着,听到这里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过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如此轻易的放弃皇位,尤其是眼前这人……
因为心中惊讶,俞太后没接这话茬,只定定的盯着方淮瞧了好几眼。
方淮被她看得莫名有些不自在,险些下意识伸手摸脸了,定了定神后只好说了下去,小心试探:“母后,父皇没有留下可堪帝位的皇子,若我将皇位传给十八,你觉得如何?”
这是方淮第一次向人吐露这个打算。饶是俞太后心中已有猜测,这时也惊得目瞪口呆。倒不仅是因为方淮要将皇位传给公主,更因为她传位的对象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姜宓。
俞太后几乎脱口而出,问道:“为何是十八?难道你不想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嗣?!”
方淮没有皇子,但都是传位给公主,为什么不传给她自己的子嗣?小公主年纪虽小,但朝中不缺人辅佐,而且方淮又不是死了,自然也有她做靠山……好吧,话又说回来,正值盛年的有道明君忽然要传位,这件事本身听着就相当荒谬了。
曲葳和方淮都没想到俞太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两人都愣了愣,这才回道:“星星年纪还太小,如何能当大任?而且我就是因为太过劳累才不想干的,又何必把担子交给孩子。”
俞太后听罢又盯着方淮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就只见她满脸认真,丝毫不恋权势不说,甚至有种即将解脱的迫不及待。想来对方也没必要欺骗自己,俞太后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自少时入宫,又一直独得圣宠,身处权利中心的她着实见过了太多人心人性。可有方淮这般能力和心性的,大概也是她这许多年来见过的独一份了。
短暂的失神过后,俞太后也不甚在意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决定好了。皇位是你的,这些年辛苦的也是你,你自己选个不会糟蹋你心血的人便是。”
方淮没想到她如此豁达,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又保证会将她安排妥当。
俞太后似乎对此不太在意,其实确实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她都搬出皇宫了,也不插手朝政,只要新帝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要将她好好荣养起来,毕竟最多也就花几个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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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太后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对于方淮想要退位给妹妹,没有丝毫反对之语。她淡定的接受了这个未来,然后留二人吃了顿晚饭,便开口送客了。
方淮和曲葳又坐上马车往京城赶,不出意外的话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
坐上马车开启隔音,方淮还忍不住冲曲葳感慨:“她可真是豁达,我说要将皇位传出去,她居然也没半点不舍的。你们这里不是最讲究什么血脉传承吗?”
曲葳看傻子似得盯着她瞧了片刻,忽然说道:“那你就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吗?”
方淮愣了愣,然后傻傻的摇头。她和俞太后这些年接触得不是很多,其实不是很熟,也就起初两年受对方照顾颇多。再加上她儿子是自己杀的,多少应该弥补一二……虽然就原主的所作所为而言,方淮杀他也不亏心就是了。
曲葳见她如此,抬手托腮,忽而叹了口气:“我猜,母后她应该猜到你这儿子是假的了。”
方淮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倒也不觉得十分意外——其实她们从来没有太多掩饰,方淮除了一开始小心谨慎,后来从没掩饰过自己和九皇子的性情天差地别。说是少年人长大懂事了也好,但更大的可能难道不是换了个人吗?再说曲葳,她也不该与强迫了自己的人恩爱有加。
起初俞太后或许也没多想,她本不是什么太聪明的人。可身为母亲,对自己的儿子多少也是了解的,性情可以说是长大懂事了,但能力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提升的?
方淮登基前还好说,她摆烂摆的明明白白,一切都还能归功于运气。可自她登基以来,大刀阔斧的开始改革,多少人曾经不看好她,甚至因为杀人太多而称她为暴君。可几年时间过去,海晏河清的事实证明,她确实是位手段高超的明君。
这不是俞太后那废物儿子能做成的事,身为母亲的她最清楚不过。起初离宫或许只是她在皇宫里呆腻了,可后来联系渐少,便只能证明她心中早已疑窦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