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盘库账各揣心思132
谷梁初没有什么反应,手伸过去攥住弓捷远的薄掌,轻轻捏一捏道,“累着了吗?”
“那可别活着了!”弓捷远想要抽手,“这就累着还能做什么事?”
“孤问你的心,”谷梁初不让他抽,“又是太后又是皇上,都得用心应对,自然就累。”
“太后也没用我怎么应对。”弓捷远乜斜了一双俏眼,“你爹么,我都习惯了!”
“习惯了?”谷梁初微露奇怪,“冬至节你只远远见了一见,今儿是头一回对上话,如何来的‘习惯’?”
弓捷远趁他心神分散嗖地拽出手去,“太后有一句话说得甚对——你长得很像你爹。我这成日对着一样的高矮一样的五官一样的姿势一样的冰脸,不过是一个老些胖些皮肉松了一些,另外一个则是年轻的家伙罢了,自然习惯。”
谷梁初气得笑了,“弓捷远,你真不知什么叫做欺君罔上?单这几句话也够杀头的了。”
弓捷远扬扬下颌,示威地道,“那你来杀!”
谷梁初眯起眼睛,盯住他那弯出领来的脖颈儿,眸里精光一闪,凑近就咬。
弓捷远赶紧缩了身子,躲开他的袭击,轻笑着道,“不闹了!如何同个豹子似的,说扑就扑。”
谷梁初没有追击,仍盯着他,“你怕不怕?”
“什么?”弓捷远反问,“豹子?还是你父皇?我怕何用?你们若想咬我,我说害怕,就能躲过?”
“就你胆大包天。”谷梁初慢慢收回双眼,“莫说父皇,便只是孤,也足骇得许多人心惊肉跳。”
“这也值得夸耀?”弓捷远咧嘴不屑,“怪不得那些狮子老虎总是横着走路,原来只拿别人的恐惧当成自己优秀。”
“凭己之力可啖百兽,如何不是优秀?”谷梁初竟露一丝傲气与混气出来,“若有衰毙于野的一天,管谁赶来踩踏踢踹,也不过是‘长寝万事毕’了。”
“和你争辩不来。”弓捷远鸣金收兵,“就歇个晌儿,下午还得做事,作甚浪费力气拌嘴?你琢磨着,户部这个账可好查啊?”
谷梁初重新捉起他的手来,夹在自己两只掌中揉捏着玩,目光只是落在十个纤指之上,偶或举到眼前细瞧,好似什么罕见的珍宝一样端详品鉴,嘴里则有一搭无一搭地说,“想靠查账找出钱来无异痴人说梦。父皇去岁七月登基,国库已然收了一个贫秋,此时种子还未落地,仓促之间又不可能重新丈量土地,有何文章可做?夏税则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总不能去和边塞军兵说等到八月过后再吃饭吧?北线不通商市,东南两线关税微薄,不够各省自己使用,有等于无,西路算是税收最肥厚处,新朝初立,也需一些时日整顿偷逃隐匿,还不是档上怎么写咱们就怎么看么?盐税丝税都是一个道理。”
弓捷远听得瞠目看他,“既知如此,这等讨不到好的差事,你怎还接?”
谷梁初觉得他那模样好玩的很,抬手抚他脸道,“捷远,咱们想从巴掌大的王府里挣出来,手边总不捞着些东西可成?有块木头先托着吧!你还想一下子就碰上大帆船,顺风顺水顺时运?”
弓捷远使劲儿哼道,“木头也得是好木头,逮着块糟烂的也当宝儿?托得住人吗?”
“那就看咱们有没有本事化腐朽为神奇了。”谷梁初拈起弓捷远的一根手指,放进嘴里咬了一下。
弓捷远嘶地一声皱了眉毛,“总爱把人弄疼,是什么瘾?”
谷梁初轻轻地笑,“就是想看你这样子。”
弓捷远不吭声了。他已渐渐摸索出来一点儿心得,要想相安无事,只能以静制动。
满以为用过午膳谷梁初就会张罗动身,谁知他竟一点儿不急,又让平食又让喝茶,甚至还让弓捷远小憩。
弓捷远如何躺得住的?气得瞪起双眼,“前线士兵都饿死了,你还只管磨蹭。”
“早去你就能够找出粮来?”谷梁初唇角漾着浅浅笑意,“周阁珍都说了先去静候咱们,你倒非得巴巴地跑去候他?未等交锋便先失了急躁。”
“老阴诡和小奸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弓捷远知道谷梁初这话有理,就不愿意承认。
“孤还小么?又怎么不是好东西?”谷梁初笑意更深一些。
弓捷远立刻板脸。
不能接不想接的话,冷待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谷梁初知他必会这样,换回严肃口气说道,“孤心里有数,你不用着急,且眯一会儿是正经。”
“我睡不着。”弓捷远不想说假话,他心里装着事儿,难静。
“孤有办法让你睡着……”谷梁初便起了身。
弓捷远立生畏惧,赶紧支起双手阻挡他道,“莫要玩闹,下午还有事情,让我安宁安宁。”
谷梁初这才停下脚步,朝小榻子努了努嘴,“乖乖躺着去。”
弓捷远只好乖乖去躺,躺下了也翻来覆去地发燥烦,耳中听得谷梁初竟能坐在边上看书,只当不知道他在打饼子似的,只得慢慢老实起来,时间一久心里竟真平和下去,闭眼寐过去了。
仿佛倏忽之间,耳中听得谷梁初低声询问梁健,“倪溪准备好了没有?”弓捷远猛然睁眼,一下便从榻上跳了起来。
梁健未及回话先来看他,见状笑道,“司尉莫急,时间正好。”
弓捷远想起自己方才百般催促,到头来睡着了的却还是他,不由微露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