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 61
切莉没能看到这位学者客观、理性、中立的发言——他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就被报纸曝光了学术造假,正在手忙脚乱地收买报社,试图掩盖丑闻。
不过就算看到了,她也不会有特别的感想。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女性比男性更容易受到苛责;比如,女性未婚而先有情人,就是轻贱、风骚的娼.妓;而男性未婚而先有情人,却是煊赫的功绩,生殖力强大的表现。
她觉得这些声讨女性的男人过于贪婪,像一头专吃好处的怪兽,把好处都吃光了就算了,还想让女人去分食他们吃剩下的坏处——想都别想,她也要吃他们吃的好处。
“还好小狗不是那种男人。”她想,“在他眼里,所有好处都是次要的;我能不能得到那些好处才是最重要的。忠诚的小狗。”
故事来到这里,其实已经进入了尾声;但在结尾之前,还有几件事要交代:
一是,他们是否会有子嗣。
切莉不讨厌小孩子,也做好了当母亲的准备。可惜,大夫怜悯地告诉她,除非上帝显灵,否则她几乎不可能生育了。
出于同情,他给了切莉一个中肯的建议——假如她从现在开始,说服她的丈夫(他们已于1897年①在玛德莱娜大教堂举行婚礼)去找一个能生养的情妇,或许能挽回她岌岌可危的婚姻。
切莉听完十分感动,然后拒绝支付剩下的诊金,还让埃里克把预付的诊金“要”了回来。
二是,那些足以摧毁半个巴黎的炸.药还在吗?
切莉一直没有忘记那些炸.药——倒不是因为害怕自己被突然炸死,而是因为它们已经成为她吵架的重量级筹码。
她和埃里克的婚姻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时常有争吵;当然,都是她单方面在吵。自从知道切莉是真的爱他以后,埃里克在她的面前,就永远心甘情愿地落于下风了。
可切莉并不满足于此。她的人生最不能缺的就是金钱、酒精和争吵。她喜欢看埃里克有理却无言以对的样子,总是没话找话地跟他吵架。要是他敢反驳,她就会气冲冲地说:“在你把我气死之前,你干脆引爆炸.药,把我炸死算了!”
面对这种情况,他一般会保持沉默,避免她借题发挥,吵得天翻地覆。
他很少有忤逆她意愿的时候。然而,在她演出的歌剧大获成功的那一天,他却主动挑起了争端。
当时,他坐在梳妆室的椅子上,冷眼旁观她笑盈盈地接过一捧又一捧的鲜花,直到整个梳妆室都被鲜艳欲滴的玫瑰和百合包围;而她哼着歌,步伐轻快地走到陶瓷洗脸盆前,用热水卸掉脸上的妆容。
他原本也想说几句恭维的话,可嫉妒毫无征兆地控制了他的喉咙和手脚。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朝梳妆室外走去:“两年前,那些炸.药就被地下河的水淹没了。现在,你因花粉病而死的几率更高一些。”
切莉抬起水淋淋的脸蛋儿,反应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嘲讽她乱生气和收歌迷鲜花的行为。等她一跺脚追出去时,他已经离开了歌剧院。
尽管事后,他为表歉意,垂下头吻了吻她涂得红艳艳的脚趾头,但切莉每次想到这事,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有时候,切莉会想,他们的爱情真的一点儿也不高尚——总是在嫉妒,她嫉妒他对音乐的热忱超过了对她的爱意;而他嫉妒被她青睐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品。他们彼此的心眼都小得针尖儿。
而且,她没办法做到精神与物质完全分开,和埃里克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忍不住担忧他的过分挥霍,会导致他们将来沦落为无家可归的乞丐。
她想让他节省点儿,至少不要乱花钱,又怕他陷入“她只爱他的钱”的怪圈儿里——其实她也有些迷茫,这样究竟算不算爱他的钱呢?
最后,她自己想通了。
“管它算不算,”她想,“反正只要我在,他就别想和从前一样随心所欲地挥霍。他要是不愿意节省,我就骂到他愿意节省。”
出乎她意料的是,埃里克对于“节省”的提议,并无异议。切莉准备了一肚子骂架的话,没能骂出去,不由有些悻悻。
“算了,日子还长,”她没收了他的钱包,一边清点钞票,一边想,“总有他挨骂的时候。”
三是,那个梦——
如果没有那个梦,也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仅凭我们的男主人公,他是绝无信心与切莉对视,也没有信心相信他和切莉的相遇是爱情的开端。那是他命运的转折,也是他苦难人生的终点。所以,他还做过那样的梦吗?
其实做过。
与切莉举行婚礼的前一天,他梦见自己冷漠地威胁一个脸色苍白、满面泪痕的女郎,让她在蝎子和蚱蜢之间做出抉择。蝎子是嫁给他,蚱蜢是和成千上万的巴黎人同归于尽。女郎十分恐惧他,哭得几乎要晕过去,却仍然坚强地选择了蝎子。
他——不,梦里的他感到一阵狂喜,可紧接着就是心痛如绞。他深爱着女郎,但女郎是为了她的情人,才做出如此伟大的抉择。
她跑过来,哀恸不已地望着他,说愿意真心成为他的妻子,还允许他亲吻她。他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没有拒绝。那一刻,他是真的愿意为她而死。他也的确为她而死了——他放走了女郎和女郎的情人,把自己的戒指当成结婚礼物送给了他们,然后死在了地下泉眼的旁边,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拥抱女郎的地方。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