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还有,那句“本该在此”的定义。
他想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在是否要开口叫出那个只存在于古文典籍上的名字时,少年罕见生出了几分迟疑的沉默。
“无妨的。”
黑发的天狗微笑着说道。
“……梦的主人不知道我的名字,她已经快要记不住我的样子了。”
散兵若有所觉。
……这已经算得上一句委婉的提示。
所以,那个名字就和他胸前模样不同的金饰是一样的——那个名字本身便不该存在这片梦境之中,正如被焚毁的金饰已经不会挂在倾奇者的身上。
散兵张了张嘴,那个稍显陌生的名字脱口而出的剎那间,他感受到一种仿佛噩梦惊醒般的失重感,原本清醒的意识和感知再度变得模糊起来,但他仍挣扎着看向那名天狗将军所在的方向——
海上的孤月已然升起,月光照亮了海岸上一切原本模糊又混沌的阴影,也映出了天狗将军清隽俊朗的面容轮廓,他依然站在原本的位置,又似是有所察觉般轻轻扬起嘴角,向着某个方向微微颔首,笑容温润如常。
“——虽是招待不周,但还是希望您回去后可以做个好梦,小殿下。”
第128章
沙漠佣兵
佩戴着金饰的少年已经离开了这里。
入梦的方法千奇百怪,可离开梦的方式却大致相同——无非就是看清现实与梦境的参差差异就是了;正如那少年无意识地将被烧毁的金饰看做区别现实与梦境的锚点,他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其实也是结束这场幽静之梦真正的钥匙。
—— “笹百合”。
两千余年前,稻妻城出身的天狗将军,同时也是雷霆神主的麾下爱将,负责镇守踏鞴沙一带,直至蛇神反叛战死沙场,被迫结束了短暂又热烈的一生。
某种意义上,他所说的梦境之主记不住他的名字,也快要遗忘他的样子这一点与实际情况大抵是存在矛盾的……毕竟如果梦境之主真的忘了他的名字,又如何能确定少年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正正好就是属于他的?
但是天狗认真想想,自认为自己刚刚的行为也并不算是在撒谎骗人。
——因为本该如此啊,不是么?
毕竟她本就不该记得自己是谁。
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旧日的影子,一点模糊的轮廓,哪怕对于梦境之主来说,最初的样子也不过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对象……那么自然也就不可能会记住他的模样。
所以,属于天狗的“名字”在这里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是梦境之主为自己设定的逻辑和规则,也是先前的天狗引导提示那位少年的关键,对于那名佩戴着神明赐下的珍贵金饰的少年来说,要做的不仅仅是认清自己身处梦中,更要清楚自己是在谁的梦中。
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以及分不清现实与梦渐渐沉溺其中长眠于此后会发生什么,老实说,他也不知道。
他严格来说也不能说是真正的“笹百合”啦……天狗苦笑着想道,那位天狗将军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死在了踏鞴沙的沙滩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可以挽回的余地,至于他自己——
想要直接定义有些麻烦,非要说的话,他自己也只是一点执念,一点不甘,是这一场幽静梦海的一角,也是组成这场梦的一部分?
因为天狗的名字已经成为梦中违和的禁忌嘛。
所以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理论上都是不存在的,文献的记录也好,友人的描述也好,后人的评论也好——梦的主人断绝了一切可以得知名字的渠道,所以她对片海域最后的印象时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个晚上,这直接让她梦中的海水变成了温暖且柔和的某种包容载体,像是那一晚的血,又像是那一晚的最后望来满含执念和留恋的一眼,他的生命在水中沉睡,也一同带走了某个男人最后也是最纯粹的情感。
在那意识恍惚,一切即将结束,终于只属于自己的瞬息时间里,某个人选择将自己最后的意志融入了这片深海,任由他最后隐秘的欢喜终于得以自由地沉沦其中。
她清楚,她知晓;
与此同时,她也选择了秉持沉默,从不作答。
就像是梦的主人固执认定自己绝对不会记得他的名字一般,对于这个梦本身来说,他存在于此,同样也是一种毋庸置疑的理所当然。
——他本该在此。
他便是那融入海中的血,流入水中的梦,永不升起的朝阳和就此定格的时间。
天狗在高处的崖边屈膝而坐,脚下的静默深海其实与记忆中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太大,太广,一望无际,毫无尽头,天与水混成了茫茫一片,一轮白月自海平在线缓缓升起,被海面无声拉长的光影又同时被天与海包裹一处,那细而颤颤的一束光,却又变得不像是清冷而矜贵的月了。
像是什么呢?
……像是眼睛。
一只不知何时便处于梦境的尽头,终于若有所觉般缓缓睁开,凝住了视线,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睛”。
天狗垂下眼,起身飞下去,直接落入水中。
噗通一声后,海水直接没过了他的小腿,透过皮肤传递而来的是突兀且刺骨的冷,像是原本容纳于海中的温情与包容瞬间消散殆尽,当他抬起头时,看见那些陌生且诡异的影子仍徘徊在海滩之上,仍然还没有找到可以进入其中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