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216
“圣人莫急,请让人端来一盆水,让老臣细细说给你听。”路仲边说,边拿起那封伪造的北胡细作信,当着所有人的面,仅用一盆水,就能神奇地将纸,一层一层完好无损地分离开。
金宣纸一共三层,路仲将剥开的三层纸摆成一排,而后拿起杨泠亲手写的纸张,依旧分离出三层,同样摆成一排。
“圣人请看,假的信件,笔墨到达第三层时,已可见字风,是不是笔划极其不流畅?磕磕绊绊的?”
珍宗等人上前一看,果真,那伪造的信件,第三层的纸张上,可以看见满纸的字迹,笔划时轻时重,像极了蝌蚪,与第一层纸张的字,对比分外明显。
“圣人在看,真正写自己字迹的字风,每一层纸的字,笔划从始至终,一样流畅,没有丝毫犹豫与停顿。”路仲手指着纸张开始解说真正属于杨泠的笔迹。
果然,杨泠手写的那一张纸,分离出三层后,每一层的字迹,皆一样流畅,没有丝毫犹豫停顿。
“还有这些收据,所写内容是伪造的,签名,却是真的。”路仲拿出万娇给的收据,“只因这个签名,根本就是杨泠签的,不是伪造,只不过,被人以极其高明的手法,将两张纸粘合为一张。”
“杨泠当日所看到的收据,上半截面的字,确然是真的在第一层纸上的,而她签名的下半截纸,则是第二层纸,杨泠签名按了手印,伪造之人再将上半截第一层纸揭开。”
“那么,剩下这一张只有杨泠签名按手印的空白纸,随便写什么都可以,是以这一张证据上,杨泠的签名才会叫人分不出来。”
“但粘合过的纸并非毫无踪迹可寻,因为粘合之后再撕开,这一张纸的面,已经有损了。”
“圣人请看,这粘合后撕开的纸张面上,是否有毛糙?而完好无损的纸张,面上平整光滑?”路仲将收据和新的金宣纸放在一起对比,果然,这一张签着杨泠名字的收据上,纸面粗糙很多。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些物证,千真万确,都是杨泠签的名。”
珍宗听完路仲解释,沉默久久,最后命傅琴前来宫里。
谁知‘傅琴’来不了。
自那夜与钟然三人彻夜相谈后,前世傅琴便再次病倒,终日躺在床上,无法前往宫中。
他完成了这一件事,心中的怨愤似乎在逐渐消散,这使得他时常感到疲惫,这样的疲惫,不像是睡一觉便能缓和的。
最后,他两眼一黑,陷入沉睡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少年傅琴缓缓睁开眼,他怔怔看着头顶的帐顶出神许久。
随着这一次,前世傅琴罗列线索、前往英州寻路仲、与钟然几人相谈时将空银案、细作案、傅文谋逆案的关键之处点出来,少年傅琴对前世傅琴的一生,认识得也越来越清晰。
现在这件案子,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杨泠的清白,还有对母亲,傅文谋反一案的重新梳理。
傅文手中曾有证据,为何后来不见?当时,还有谁,同时知道了傅文手里的证据?
母亲...
傅琴眼眶湿润起来,原来您的案子背后,真相是这样的...
傅琴慢慢坐起身,他,这一次沉睡中,也感受到了前世傅琴的哀音。
那是少年曾经意气风发,对未来生活有着无限美好的期盼,后面的一生却越来越憎恶自己面目丑陋的哀音,以及对傅家灭亡和自己遭遇的哭泣。
珍宗亲自到了傅宅。
傅琴见此,忙下床行礼,他急急套了件衣裳,面见珍宗,“不知母皇亲临,请恕儿臣衣衫不整。”
珍宗喝退下人,冷面对傅琴道,“傅琴,你竟敢假传圣旨,你好大的胆子。”她双手负于身后,看着傅琴,“难道你不知道,假传圣谕,该当死罪。”
傅琴站在那愣了一会,脑海里慢慢浮现这阵子,前世傅琴所做的一切,他看见了一切,看见了杨泠对世事无奈的模样,她是那样死气沉沉,好似放弃一切。
一想到当时杨泠的绝望,傅琴就觉心口一阵疼痛,若是他当时在,他也无悔假传圣谕。
可惜他又睡着了,这一次,杨泠有难,不是他陪着她,而是前世的傅琴陪着杨泠。
想到这,傅琴一下跪地,直起身对珍宗道,
“陛下,罪民确真犯了无可挽回的ʝʂց错,陛下若要处死罪民,罪民无言可说,可是,罪民的忠心不是死的,唯有揪出此案真正背后之人,才是对女国最好的。”
“罪民母亲傅文的案子,疑点甚多,而罪民的妻子,也不是谋逆之徒,她对我女国的一片忠心,不是假的,杨泠实无辜。”
“她无不无辜,自有定论。”珍宗道。
“所有的定论,全是冤枉她的罪名,无人肯再为她翻案,陛下为何不肯再查一次?陛下从前冤枉过我母亲一次,难道这一次,也要再冤枉我妻子一次吗?”
傅琴突然抬头大声道,他的话,正刺中珍宗的心,珍宗怒言叱喝,
“傅琴!你大胆!”
“罪民是大胆,所以才敢在那一年的死罪之前,趁夜逃离容城,罪民就应该与母亲一同死在那一日里,如此,就不必一个人孤零零地被他们留下来,要在今日,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至亲的人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护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