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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轻合,门里又传来声音道:“你们做到,我自然履诺,不可聚在此处扰人。”
众人连忙称是,扔了香案零碎,捉这个四处跑窜的老道。
外面鸡飞狗跳,庙里却别有洞天,竹楼里安静只闻风声,帷幔轻扬,满院翠绿,案上食酒香,双杯四箸正待远来客。
易水推着欧阳明日入竹楼,一个白衣冠的青年迎上来,步未停就是一大礼:“小龙先替百姓谢过殿下。”
“勿需多礼,今日也是来向小友辞行。”欧阳明日展手轻抬。
这位白衣青年就是富春江的白龙,名为苍缬,长年隐居不出,喜爱读书寻典,是个认死理的,他竟从无上的阳炎之力与琴声,猜认出了长琴,差点被长琴身份吓坏了,长琴引他为友,这小白龙还真就不再拘谨,实诚得不行。若非太子长琴实力强悍,哪里会有神仙和这白龙一样,敬畏于他的身份,这样实在可爱的人,长琴自然愿与其相交。
苍缬素来不与外界来往,不容易交了个上心的朋友,闻欧阳明日要走,一下急起来:“殿下走了,我一人在这小地方呆着不能擅离职守,眼看富春江要干,我连龙宫都回不去。”
虽是实在,却还有点小心眼,欧阳明日不语,又缠弄起青丝来,易水看了他一眼,向苍缬道:“你若辞了仙职,自然能四处云游。”
欧阳明日双手扣印,与易水消失于竹楼门前,连给苍缬答话的时间都没有。只因这答话是等不来的,若留了时间,未尝不是故意叫人难堪,没有仙职,便不能长生不老,百千年后也将入了泥土。
第二十回
三日之后,清晨卯时将过,阳光洒落满室,如缀金珠,客栈里布置周全,皆非下品,非常人能往来之所。
易水侍候欧阳明日穿衣洗漱,多年来自然已是细致入微,净面后收了绒丝巾,将红木轮椅推到榻前三步距离,欧阳明日轻拍衾榻,即旋身而起轻落入坐,整了整衣袖和未束的长发。
发冠梳簪已摆好,易水将欧阳明日推到镜台前,仔细打理这一袭乌发,以梳顺,以篦理。
欧阳明日望着铜镜里易水动作,忽然问:“可是有话要说?”
易水点头道:“主人,你的身魂可是六界至阳,凤来琴灵,怎么行得雨来?”
“你胡说什么?!”欧阳明日皱眉,那一点红日朱砂也生了波,却是气笑了,“你若能多看看古籍,也该知道我来历,我什么时候变作区区琴灵了?”
易水为他束起发,委屈小声道:“我哪里懂那些,主人只告诉了我名姓,其他都是听来的。”
欧阳明日缠绕着手上金线,笑意如春,轻声道:“也好,今日我便与你说个明白。”
易水捧起镶瓷松石小金冠为欧阳明日戴上,这冠无缨,倒缀了两条金绣锦博带,披在后背墨发上,颜色亮丽分明,十分惹眼。
衣冠正,仪容整,欧阳明日点点头,易水就将他推到桌边,将备好的早点摆了上来,温度正好。
一举一动一派精致优雅,赏心悦目,用过早餐,易水撤了东西,自己立刻上了坐榻,兴致勃勃看着欧阳明日,眼睛亮得如水晶一般。
欧阳明日叫易水奉了盏花茶,抿了一口,才缓缓道来:“天界有三者,一为仙,一为佛,一为神圣,我便是华夏神族,为三者最尊。”
“难怪苍缬为主人小辈。”易水似悟。
“非也,地位不同于辈分。”欧阳明日抬手意指谬误,伸指在桌上虚画个圈,接着道,“我父神乃是华夏伊始之神,三皇五帝之赤帝,祝融氏,司六界之火,我是父神嫡长,位承太子,故人称太子长琴,祝融同西皇氏,本宫的本名为,西皇长琴。”
“西皇长琴!”易水得知了主人本名喜不自胜,竟直呼出来,忙道,“易水失敬。”
欧阳明日攥紧了手上金线,锋眉高挑,只兀自道:“本宫为华夏初神之子,即这天地第二代神,洪荒时就随父四处杀伐,曾与伏羲战于长江,为楚地之祖。仙家自商周封神榜之后才有,道家生于春秋战国,佛家自本朝太宗时西天取经,才又东渐,玉帝王母,道祖三清,佛祖如来,在本宫面前皆为小辈,何况一介后生小水龙。”
易水虽对六界之事知之甚少,也明白仙道为一系,得道而成仙,佛家为三者中最卑,可玉帝道祖哪个不是天界至尊,于主人竟都成了小辈,惊得表情都作不出来。
“本宫抱琴而生,为父神嫡出亲子,生而为神,有神器凤来,曾一度嗜血耽于杀戮,自负于混沌天地之力,故不惜将本命神器炼化入神魂,不曾想有今日之劫……”欧阳明日忆起太古于战场上,日日浴血杀性天生,上了瘾一般,被称为煞气之神,万亿年下来,哪里还是当初那个西皇长琴。
不欲再想,欧阳明日蹙眉轻轻摇头道:“而琴灵之说皆是无稽之谈,也无鸾来与皇来。”
易水只觉得沉重,主人是他的神,亿万年是什么概念,沧海桑田,想都不敢想。房里一时寂静,易水沉声问:“如此说来,主人获罪之事又是如何?”
“天地六界平定之后……”欧阳明日忽然住声,轻抬眼眸看着易水,手指又开始缠弄垂到胸前的鬓发,这时他才从上古回忆里抽出神智,笑道,“我本为战神,又是赤帝太子,羲皇册封我为天界第一乐神,本就有打压之意,我心中不忿,从不着乐神冠服,居瑶山不出,抚琴自乐,渐渐淡了杀性,之后才认识那水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