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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如此,他怎会将凤来琴弦给予慕容紫英,那个与他不过数面之缘,修为低微弱得可怜的少年。
天子百官着具服迎太子凯旋,千人仪仗,从玄武门外到眼前,阵式摆了几里,李建成下马率众人走过去,甲胄在身,未行全礼。
李渊看着意气风发的长子,说不出的高兴,上前握住李建成被冻得冰凉的手,疼惜道:“虽然你在奏上不提,朕却知道此战你吃了不少苦,好啊,好,大郎定了山东,此功无人能比!”
“大人……”李建成握紧了这双手,扫过一旁的李世民,笑道,“儿许久未经大战,怎敢当,论开国累战之功,还属二弟。”
秦王与太子对视,一个严谨凌厉,一个温柔似春风,李世民看着那双清华无双温柔无限的眼睛,竟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凉透了全身,连笑容都僵了起来:“长兄实在谦逊……”
李建成挑起唇角,笑意更甚,切问道:“二弟近来可好?”
“看二哥气色,无军政扰心,一定十分惬意。”身后的李元吉忽笑着然插了一嘴,顿时气氛凝滞。
李渊不说话,附近臣下都低着头谨小慎微,李建成回头看了四弟一眼,便又笑起来,这一笑竟就将几人间的僵持缓和下来,对李渊道:“那阿耶就好好办场庆功宴,封赏功臣,此战大捷,绝非儿一人之功。”
李渊抬眼去看太子身后的众人,个个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心里竟生出一丝惆怅来,点了点头。
夜,太极宫中楼台宫阙,华灯万盏。
宫女嫔妃穿得如花如虹,穿行间带起香云彩霞,红灯映着芙蓉面,场中舞娘红妆雪衣似清莲,摆腰成风柳,水袖旋成月,香风阵阵透华殿,乐声袅袅乱长安。戴冠服锦,文臣雅士,王公贵族,金盏交错,一具具裹着罗绮的女子肉体环绕开去,旖旎粉香,酒从盏中漾了出来。
凤目中星辰迷离,恰似脉脉含情,金色冠缨被持在指间,缠卷拨弄,睫羽似蝶微微扇动,他左右轻晃,目极四望,流光在金冠上跳动,冠上红珠艳于血,点漆黑眸半盛醉意,一个,一个地去看,看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人生有百态,从这一片欢喜里,去找悲,怨,哀,怒。
太子舔了舔唇角,露出一丝餍足。
第十四回
尹德妃已有一子,然而她仍是个年轻的女人,青春正盛的女人,姿容明媚,正得圣宠。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难有一颗安分的心,她要巩固后宫的地位,李渊那个老皇帝不知还能活多久,她不想还没真正活过就失去所有,在清冷的寺院里埋葬自己。
不知看到什么,让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细嫩的手指忽然扣紧,指甲刮在红杉木上的尖锐被埋在了喧闹里。廊桥上挂满了红灯笼,在水中倒映成粼粼红光,一片如梦似幻的红里,站了一个胜过红尘的人。
金冠金服,外罩无袖赤锦长衣,如枫艳红一点环佩翠玉,步履轻漫,把玩着冠缨随意顾盼,一举一动摄人心魂,那说不出的,与生俱来的华丽与高贵,万人之上,一步之遥,他的身上是永远的荣华富贵,是半生的后宫之权,是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莲步轻移,尹德妃仪态万千地走近,端庄之下风情媚人,不经意下眉梢眼角都是欲拒还迎的作态,脸上泛红不知是太过兴奋还是酒喝多了。
李建成听到了脚步声,他没有回头,辜负了这人间少有的美色,竟抬脚就走,像是身后的人可怕到让他问一句也不敢。这可急煞了尹德妃,眼看离那个金贵的背影越来越远,一跺脚唤出了声。
“太子殿下。”
李建成忽然停下,转身笑道:“德妃娘娘可是有急事?”
“并非急事,却是要事……”尹德妃走到他面前,她端着宫妃的雅态,几次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却道无言胜有言,令人诸多猜疑,竟似无处搁留香闺意,一腔委屈痴嗔。
她恐惧得要命,所有的话这时候都说不出来,什么手段都用不上,用身家性命去赌,能博几分赢。
他们之间有一步的距离,尹德妃忽白忽红的脸色脂粉也盖不住,摇晃的红光太浓重,李建成倒没看出什么来,他与尹德妃素无来往,今天此女子行为怪异,他更不想招惹。
“既非急事,本宫就先走了。”李建成扫了眼桥头,甩袖离去,走得干脆。
尹德妃呆立在廊桥上,见太子离去竟不觉松了一口气,随之又是恼恨,夜风吹起她的轻纱,曼妙身姿融在红影中,忽然就垮了一般,尽是颓废落寞。
张婕妤走上廊桥,她从头看到尾,太子早就看见她了,尹德妃若敢逾距,可真就在宫里呆不下去了。太子何等人物,岂是那么容易被媚惑的,姿色出众到底也比不了那妲己褒姒,难道太子会缺女人。能在宫里得宠的女人哪个简单,尹德妃又是被何人怂恿。
她走到尹德妃身后,柔声似水道:“这天下将来是太子的,太子敬姐姐为庶母,可不会拿姐姐当女人。”
“谁说这天下一定会是太子的?”尹德妃轻声道,却似一道惊雷,在夜里被生生按下。
乐声一刻未停,湮没朱红墙里,玉人舞腰,杀机暗藏。
皇家宫廷舞乐已算是人间技艺之巅峰,单论技巧已能让长琴都高看一眼,其音韵情韵却是下品,这琴师浮于技巧,有形无灵,艺也称不上,徒增人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