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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塑成,一切的真相,都将为人所知。
碧水般温润的玉器,镌瑞兽符文,四足而立,在烛光下莹莹生光,没有一丝裂纹,完好如初。
欧阳少恭端详着手中的玉衡,那光晕照得他的脸色有些可怖,眸子像在发光,他不由得笑起来,桃花眼眸又弯成了月牙,转身缓步出去。
立刻有弟子上前,躬身行礼,问道:“长老,可是成了?”
“嗯。”欧阳少恭点头,两指夹着冠缨捋下,笑着令道,“去将武肃长老请来吧。”
这弟子便去禀报,很快雷严就大笑着过来,连拍了几下欧阳少恭的肩,满脸喜色,那兴奋和贪婪,像帮藏在他喉咙里的毒蛇,呼之欲出。
雷严道急切:“欧阳长老,这下可以给我炼出,我想要的东西了吧。”
欧阳少恭轻笑,他捋着冠缨,像是强打精神,眯着眼睛,懒洋洋道:“人欲无穷,雷严,你追求强大的力量也没有错,我本不介意看看你的结局,但我现在已经没有这个闲工夫了。”
雷严立刻全身戒备,率先退了一步,盯着他道:“欧阳长老这是何意?”
欧阳少恭收起了笑容,他的表情冰冷无比,如同冰刻的神像,无神地看着众人,冰冷彻骨的声音,却发出了笑,让人连皮肉都要乍起来。
雷严已先出手,打向欧阳少恭的心口,丝毫不留情,眼前忽一片赤红,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拍在石壁上,再掉下来,内脏俱裂,不停吐血。
那是一只赤红的凤翼,从欧阳少恭的左边后背伸展出来,他的左肩恍若有赤金的铠甲,他的左脸面容,似乎也有了变化,眼角赤火流金般的图案,直伸入鬓角。
青玉坛的弟子们惊恐万状,拼命往外涌去,连滚带爬,到处回荡着惊叫声。
“你……你到底是什么?”雷严毫无还手之力,他看着似妖魅的欧阳少恭,咬牙问道。
欧阳少恭似乎已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双眼空茫,望在虚处,并指在身前,默念了几句什么,玉衡立刻大放光芒,悬在这殿顶中央。
它是一个可怕的漩涡,将所有人的魂魄,生生剥离,带着扭曲的脸,吸进漩涡之中,痛苦凄厉的哀鸣,震耳欲聋,如同炼狱。
这痛苦并不长久,很快,沉静千年的始皇陵,又恢复了往日安宁。
欧阳少恭拿回玉衡,却并不显得高兴,眼里厌恶之色,让人胆寒。
他化去原身模样,手在身前抚过,便唤出了凤来琴,因慕容紫英一事,凤来还真没的沉寂了去,此时也无反应。
“来儿,你当真要与本宫作对?”欧阳少恭柔声问道。
不服从的兵器,没有任何价值,曾经的太子长琴会丢弃,如今的欧阳少恭一样会,即便是凤来,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流光从凤纹画过,凤来当即苏醒,欧阳少恭勾弦,发出一声低吟,这琴声荡开,如刀向四方切出去。
轻微的金鸣之声后,山顶忽然直塌了下去,埋葬了整个始皇陵,地动山摇,仿佛乾坤颠覆,声音裂天开地。
这一座山,竟被从中间切开,生生斩成两段,塌在一起,被雪色掩盖。
正要进去的百里屠苏几人,在摇晃的地上站也站不稳,雪如洪流从山上冲下来,风晴雪直趴到了地上,干脆不起来,红玉和尹千觞都望着入口。
欧阳少恭果然已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微微一笑。
第九十六回
琴川这个不大的地方,一年难得几回喜气,这次方家的小公子成亲,也不知怎的,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
方兰生高兴得不行,整日里咋咋呼呼的,带着襄铃一起黏着欧阳少恭,只有在欧阳少恭找方如沁时,才能有点安分,去花心思订自己的吉服。
厅上方如沁坐在主位,欧阳少恭坐在下首,换了以往的杏色裙衫,两边侍着丫鬟,有个添炉火换茶的,再无旁人。
“少恭,你怎么就擅自……”方如沁觉得此话不当,忙喝了口热茶,又缓了语气道,“你是宠着兰生长大的,都不输我这个亲姐姐,那你也不能由着他来,怎么能答应他娶那小狐狸呢?”
欧阳少恭看着她,这年轻美丽的脸,因生气有些发红,事关方兰生,就算是自己心爱之人,也无半分妥协。
“那如沁知不知道,求而不得,望而不及,是个什么滋味?”欧阳少恭温柔的微笑,让方如沁有点发怔,他轻声问着,宛若暖风,哪里有丝毫尖刻。
但方如沁却觉得心里被划了一刀,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她怎么会不知道,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时,对邻家温柔似水的少年芳心暗许,青涩苦闷,过去十几年了,孤独等待,痴心不改,求而不得,苦涩都酿成了苦酒,吞在肚子里,再也无处说。她简直要因爱生恨,想想又可笑,偶尔苦笑出声,听了,又生悲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方如沁叹口气,她整整自己的袖子,端坐好,才微微笑道,“兰生和襄铃难得两情相悦,我这个亲人,何必强加这求而不得的痛苦,让他去承受。”
欧阳少恭点头:“襄铃生性纯善,性子活泼,是妖又如何,这无可诟病,他们愿结为夫妻,人妖异类的劫难,过得了是天作之合,过不了也是命中注定,兰生已不是个小孩子了。”
方如沁忽然觉得,方兰生不是在跟她闹,也不是不懂事,她心里又忽然空荡荡的,一想到方兰生长大,总觉得少了什么,苦笑着叹道:“少恭啊,你的话总是实实在在,叫人没法反驳,一两句,都让我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