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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花满楼这样的名馆,自然是个雅致的地方,虽不如唐时大气,却精致更胜,看得人心情愉快,不禁赞叹。
而这雅致的地方,自然也有雅致的规矩。
入正门,竟还有一方照壁,绕过去进了堂内,就有人迎上来。
来的是两个女童,见欧阳少恭领头在先,一个向他道:“几位公子先上雅间吧,酒有好酒,曲有好曲,若有雅兴,还有会诗的。”
另一个见他身后几个娇丽少女,眼珠一转,道:“自己带了人来,我们也好招待,可是冷落了姐姐们,我们也不好说话。”
欧阳少恭笑了,给她们一人一锭银子,道:“我与瑾娘是故友,此来寻她有要事,身后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恐要在此留宿,请华裳姑娘先行安排。”
两个女童对视一眼,齐声应“是”,就跑去了楼上。
方兰生的眼睛,已经瞪得不能再瞪,不然可就要掉了出来:“少恭,你……你怎么对这种地方,那么熟啊?你可是个正人君子,又见多识广,竟然连你也把持不住。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大,还没成亲了。”
“小兰,不可胡闹。”欧阳少恭甩袖,难得严声斥责。
方兰生立刻安静了,逃离欧阳少恭的视线,缩到了后面,瑾娘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我这儿的姑娘,少恭可一个都没碰,真可怜了那些害相思的。”瑾娘用团扇掩住半张脸,只露一双眼睛,轻轻一笑,也风情万种。
她一转眸子,看向欧阳少恭的眼神,也带了埋怨。
欧阳少恭向她点头:“瑾娘。”
“你没事的时候,就是想不起我来。”瑾娘说着,目光已从他身后的人身上,逐个打量过去。
她不是年轻的少女,她的风韵已入到骨头里,她的心也已沉静,在这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她是美丽却不夺目的玉。
所以她在看到傲雪红梅般的红玉时,只是笑道:“少恭竟也有你这样的朋友。”
红玉问:“我怎么了?”
瑾娘摇头叹道:“再出彩的男女,在少恭身边,都好像染了层灰似的,被他给压下去,你还能如此艳丽夺目,可是个真美人。”
红玉高兴地笑起来,她在天墉城可没人说过她漂亮,她的主人也没多瞧过她一眼,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了。
欧阳少恭无奈道:“瑾娘莫再玩笑……”
显然他已觉得废话太多,想尽快转到此行的目的上来,却还是没能如愿。
百里屠苏的海东青突然飞回来,落在主人的肩甲上。
瑾娘像看见失散多年的亲人,提裙急跑下来,冲着百里屠苏飞奔过去,若面前有堵墙,简直能撞出个窟窿,把百里屠苏的脸都快吓青了。
“阿宝,我的阿宝。”瑾娘伸手去逮海东青,肥鸡一样的海东青被吓得又飞起来,在屋子里打转。
她已知道这不是她的阿宝,芦花鸡就算装两双翅膀,也是飞不起来的,可她还是想要。
她看向欧阳少恭的表情,简直已像一个怨妇,好像一开口,就要说出“你无情无义”这样的话来。
欧阳少恭虽然非常偏心自己的朋友,但他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他知道百里屠苏绝不会答应,只好无奈道:“这只海东青,是百里少侠从小养大的,我哪能作主。”
瑾娘听到他的话,只怔了一下,就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好像刚才发生什么都被她忘了。
只是她的声音还有苦涩,愁怅,道:“楼上请吧。”
几人随她上楼,方兰生在后面悄悄问欧阳少恭,瑾娘为何要那海东青,欧阳少恭自然也告诉了他。
方兰生一直觉得,那只海东青就是芦花鸡,就算不是,现在看来,也是芦花鸡的转世。
桌上的茶是新沏的,热茶腾起清香的白雾,在阳光的照射下,像金色的瑞云。
欧阳少恭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就微笑起来。
他已在花满楼呆了一天,瑾娘是他的朋友,他不是这风月之地的常客,却是熟客。
忽然,百里屠苏推门进来,打断了欧阳少恭的惬意。
百里屠苏皱着眉,他生性隐忍坚强,很少皱眉,显然问卜的结果非常不好。
欧阳少恭放下茶杯,微笑着问道:“怎么,难道瑾娘算出你,要走霉运了?”
就算真的如此,也不算错,欧阳少恭心道,身边有一个随时想取你性命的人,岂能不是霉运。
百里屠苏坐到他面前,眉皱得更紧:“瑾娘说,我此生命运,由不得自己作主,万死之境,却又逢生,无论柳暗花明,还是山穷水尽,都无法卜出,因为人心难料,她算得再准,也算不出,决定我命运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期待地看着欧阳少恭,这样的命数,比常人更无助,他无助时,却第一个想到了欧阳少恭,这个人让他有种莫名的归属感,就像家一样。
“你想让我给你什么答案呢?”欧阳少恭仍微笑着,却摇了摇头,“因果报应,循环有道,你的命运捏在别人手里,定是命里强夺了他人的东西,莫说别人想不想给,你愿不愿要,终究有了不该有的,拿了别人的东西,就应该归还,该消散的,何必撑着痛苦强留。”
话已说得如此清楚明白,百里屠苏自然知晓其意,他果然是没有问错人,欧阳少恭已给他指了一条路,合情合理,而且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