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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就是此处。”红玉看着花云客栈的牌子,向身后人禀道。
那人伫立,沉如万年绝峰,凛如出鞘利剑,远远看着,就觉一股逼人的寒沁之气。
而立年岁模样,长发白如冰丝,簪银白高冠,月白广袖长衣,蓝带蓝绶,绣银丝组云。整个人如千年寒冰刻铸,连一双眼眸,也是雪漠般萧瑟凄冷,灰白颜色。
他清透得没有一丝感情的杂质,冰冷唇角永远都不会有弧度,毫无波澜,断情绝爱,真正的仙人。
只见他点了下头,随剑灵走入客栈。
房门紧闭,剑灵红玉侍立在角落,白发仙人坐正在窗边,他的对面也是一位修者,年过半百,面目温和,为天墉城第九任凝丹长老。
桌上有一封信,一卷画,和一把剑。
看到这把剑,冰灰的眼眸似有什么微微闪动,又泯灭在漠然中。
青玉鞘的剑已无润泽,生出许多裂纹来,不知被谁的血填满,凝成了黑红色。
冰玉般的仙人,沉默,淡然,这世上没有任何物事可以打破他的平静,对他说话,都似是一种无礼的打扰,岂会望他先开口。
凝丹长老垂下眸,不与他冰灰的眼睛对视,恭敬道:“真人与上任掌门交好,掌门仙逝前,亲笔写下这封信,并命我们把这画和剑交给真人。”
画中人是谁,这里只有一个人知道,他却转向了窗外,看着楼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少有丽妆女子,生意人在街边划地摆摊,没有人穿胡服,也没有人穿武家劲装,到处都是与大唐不同的景象。
淡漠目光一扫而过,有人正行至窗外,薄银面具在阳光下涂了温暖,垂在肩外的琴穗,随着脚步摇晃,驻足了一阵,才又往前去。
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谁也未曾注意到彼此,近在咫尺,也只是擦肩而过。
小楼窗侧的仙人,已读完了信,寥寥两言,妙字逸尘,已被收好放回原处。
拢指轻拂,广袖缓缓垂落,蓝绣滚边几将及地,他的手已放回膝上,身姿直如修竹,端坐不动。
他一开口,声音也如清冰碎玉,透入人心:“既然如此,我便应故人之邀,也算,有个去处。”
凝丹长老眼皮一颤,已是喜上眉梢:“真人肯屈就于我派,实在是……”
对面仙人截断他的话,只淡淡道:“长老毋须多言,我欠天墉城一个人情,亦曾应约鼎力相助,自该如此。”
凝丹长老客套笑了几声,拱手微礼:“以后,可要称真人为执剑长老了。”
眼下无事,既然已应下,便即时起程。
他们刚踏出客栈,那位负琴的温润男子,却才进了一家当铺,很小,很偏僻的当铺,生意自然也不怎么样。
柜台上扑了一层土,也没人清扫,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知道老板怎么知道有客人来,这边进门没多久,那边小朝奉就跑了出来。
朝奉在柜台后,俯视着下面气质不俗的人,和气问道:“客官是要当什么?背后的琴还是脸上的面具?”
“我不当。”
听到这话,小朝奉更高兴,肯定道:“哦,那是来赎的。”
柜台前的人却摇头:“不,我买一颗珠子。”
小朝奉“咦”了声,奇怪道:“我们可还没出货,自己到当铺要买的倒真头一回见。”
奇怪的客人斜勾起唇角,声音却更温和:“一颗血红色的珠子,约有鸡蛋大小,活当还是死当?”
小朝奉敏锐地感觉到,这人一点也不喜欢废话,就不敢再多问,进去把老板找了出来。
老板是个六十多的老头子,努力睁着一双小眼睛,行事很干脆,过来就说:“的确有这颗珠子,我刚才查了,是死当没错,东西我都拿过来了。”
有明确的目标,生意是非做不可,价钱是卖家说了算,老板自然高兴得不行,笑出了满脸皱纹。
他拿出一方木盒打开,里面正是火灵珠,血红的珠子晶莹得似水做成,里面的血色氤氲流动,似有灵性。
老板伸出三根手指:“三千金。”
面具下的眼眸深邃而温柔,动人心弦,盯着老板笑如春花的脸看了半晌,才极为认真地说:“你真的确定……你不是在抢劫吗?”
“这价可不是我定的啊。”老板将三根手指晃了又晃,“这是一位姓景的大侠当的,他说一定会有人来买,我曾对他有恩,所以给我一个发财的机会,三千金,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又是长久的沉默,负琴的公子似乎有些哀伤,一叠一叠地掏,一张一张地数,摞成厚厚几沓银票,盖上盒子拿了就走。
出门之前,还留了一句话:“可这机会来得晚了点儿,掌柜,高寿啊。”
老板一听立刻瞪了眼睛,噔噔往前跑,追出去却已不见了人影,一片衣角也看不到,铺里的小朝奉眼疾手快,抽了张银票塞到自己袖子里。
天墉城新的执剑长老到任,还有不少琐事要处理,虽然基本上不用他亲自来做,但门院看起来还是蛮忙的。
所有的琐事,都是红玉总管着,古钧打下手,按主人的喜好布置房间,重修庭院,选个位置不错的闭关室,还有很多收藏的宝剑,也要找个地方放。
长年四处游走,突然定居下来,才觉得好麻烦,当然,他们的主人一定不会有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