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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天古树下,二人相依而坐,金色阳光落了他们一身,像是天空的礼物。怀微出神凝思,巽芳抱了满怀的东西填肚子,都没空说话。
巽芳却一直偷瞧着身边的人,她忽地顿住,双目一定,拾起一节小树枝,出手如电,带出一缕劲风。
怀微瞥她一眼,低头就见自己的脚边,匍匐着一条蛇,已被扎住七寸,扭着身体挣扎。
“你倒学得快,天资极佳,非常不错。”怀微赞了句,拍拍巽芳的头,“今晚就把它炖了。”
“啊?”巽芳皱起小脸,“这个东西难道会好吃?”
怀微挑眉,揽了长袖起身,雪白的衣服竟没有沾染分毫灰尘,轻声笑道:“试试就知道了。”
他收拾了这条蛇,带着巽芳往回走,一路谈笑。
日落,天际如泼血。
怀微站在断崖上,望着那红色,便想起了太古神战,似再也抽不回心神。
清风吹乱了他的白发,白衣广袖如流云,怎么乱,也固执地无法散去,染了夕阳血色,像揉碎了红,遗弃在雪上。
巽芳在一旁处理那条蛇,剥蛇皮,去蛇骨,明明第一次做,却似很熟练,处理好蛇就架柴生火,乖巧伶俐。
不知什么时候,怀微已转身看着她,他忍不住问巽芳:“你愿不愿做我的弟子?”
闻言巽芳停下手里加柴的活,看着他,一双琉璃似的眼睛也凝住了,没有反应。
怀微笑着,却没有任何等待未知的神色,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这个邀请。
可他还是失算了,巽芳想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怀微似不能相信,惊讶地看着她,又是奇怪又是着恼,问道:“为何?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做我的弟子吗?你可是唯一一个我看中的人。”
巽芳一笑,垂下了漂亮的眸子,她的心跳得太快了,快得她发热,清脆的声音也变得软软的:“我很快就会长大了。”
一个女孩若对一个出色的男人说出这句话,怎么也该听出意思了。可怀微真的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又怎会作他想。
再有两年,巽芳也要及笄了,是可以嫁人的年纪。
怀微叹气道:“好了,以后再说吧,肉炖好可以吃了。”
巽芳端上木碗盛满,轻轻一嗅,浓郁的香气就让人晕晕乎乎,忘了一切。
一碗很快就见了底,巽芳吮了吮手指,似乎手指都想吞下去:“这东西竟然这么好吃。”
怀微又懒洋洋斜坐在榻上,好像这山洞已是最漂亮的房子,草垫已是最舒服的软塌。
他笑道:“这世上好吃的东西有很多,看来你没享过什么口福。”
听自己的家乡被小看,巽芳立刻不高兴了:“蓬莱也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还都没有吃遍呢。”
“说起蓬莱。”怀微正色道,“我打算近几日就送你回去。”
巽芳着急起来,问道:“你呢?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孤独吗?”
怀微看着她,幽深的眼眸似结起了冰,他忽地转过头,白发挡住了巽芳的目光。
“跟我一起,留在蓬莱好不好?”
巽芳问得小心极了,好像她的命运就捏在对面这个人手里,她等这个回答就等得要喘不过气。
怀微闲理着自己的白发,把玩着,轻轻回了声:“好。”
蓬莱确是个仙境妙地,镶嵌在翰海之际,有诸多灵岛环绕,众星拱月,被上古的结界保护着。
重山叠翠,流水凭生,那遥远的瀑布,似从天上的云里泻下,砸进了翡翠里。
巽芳是蓬莱的公主,是唯一的王嗣,是这个仙岛,未来的王。
蓬莱只论嫡长,不论男女,这一个小小的国,承习了中原诸多风俗,深入到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想法,每一句话,处处却又有很多不同,如同一个学艺不精的弟子。
国王很疼爱这唯一的女儿,对救过巽芳命的怀微,待以上宾之礼,让他住在王宫中,没有任何多余的约束。
王宫里最大的地方之一,便是藏书阁。
巽芳特意为怀微要了入阁的许可,每日都陪着怀微来这里看书。
阁里熏香醒神,怀微捧着发黄的长卷,站在阳光下看得认真,似已忘了一切。
白发在暖光下轻晃,银光流动,一身白衣也染了金色,可看着他,便生冷清之感,温柔而沉静,就像是月光寒水凝化而成。
巽芳总想多看他一眼,却又怕发现,拿着一卷书,悄悄藏到他前面,又轻轻走回他身后,用书架挡着自己,手里的书卷都揉皱了,却没打开一点。
她总是看不够,因为她多看一会儿,都要脸红心跳个半天,哪里还敢多瞧。
“你也够不安分的。”看书时从不说话的怀微,竟突然开了口,带着愉悦,却也吓得巽芳不敢动弹。
怀微转过身来,看着躲在书架后的女孩,笑道:“这里的东西,你该好好学学。”
“我哪里没有学。”巽芳走了出来,“我有许多老师,他们也总让我学。”
怀微收起书卷,放回原处,走过去拍她的头,无奈道:“你哪里有学,每次和我来,都跑来跑去的。”
巽芳已说不好话,她的脸红透了,看到怀微蹲了下来,更惊得想跳出去,却动也动不了了。
“我自与你那些老师不同,我会让你喜欢上这里的,你真的不考虑做我的弟子么?我可连大唐的太子都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