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感觉越来越近了。”柏延闭眼道。
他没觉得时间过得有多快,直到今天,他才像误入桃花源的渔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
陆意洲的右手手臂尽职地充当着枕头的角色,而手掌则贴着柏延的后背,隔着布料传递他的温度。
“你害不害怕?”
柏延:“不怕,一点儿也不。”
他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据说人在濒死的时候将看到属于自己的走马灯,很不巧,在并不短暂的二十几年里,柏延见过两次。
一次是他出车祸,车窗的玻璃裂开蛛丝一般的纹路,紧接着彻底爆开,碎裂的玻璃宛如利刃,将他的皮肤划得鲜血淋漓。
一次是在卢汀被袭击,他孤身一人在荒无人烟的车道上走了好久,虽然双脚感受不到酸痛,但他的灵魂是疲倦的。
很多人、很多事,在他的一生中都像一片浮云,他用力地在虚空中抓握,试图把它们拢在手心,但一次次的落空,他一次次的一无所有。
陆意洲的手臂是温热的,带着实感。他不知不觉在上面留下五道浅淡的指痕,柏延反应过来时,低声说了句“抱歉”。
“没事。”
幼稚惯了的陆意洲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完全不痛,挠痒痒似的。”
“对了,向你坦白一件事。”
柏延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说:“什么?”
“爷爷知道我俩的……情况了。”
天杀的。
柏延第一反应:“你和陆老说的?”
“我像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吗?”陆意洲反驳道,“他自己发现的。”
陆润霖的原话是:“虽然我们中间隔了一代,但我好歹抚养你长大成人,能不知道你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整天恨不得眼珠子挂人家小柏身上,看不出来我才是真的老眼昏花。”
陆意洲把这段话说给柏延听,柏延静默几秒,半空中竖起大拇指:“陆老字字珠玑。”
“他留了东西给你,”陆意洲道,“我家传了好几代呢。”
柏延:“该不会是什么只传儿媳的翡翠镯子,或者两根手指那么粗的大吊坠吧?”
“你豪门影视剧看多了吧。”陆意洲锐评道。
“是一枚平安符。”
陆意洲:“有一点你没说错,这东西确实只传儿媳的……孙媳也传。”
第58章
在前往利赛维亚的飞机上, 一张写满密密麻麻英文单词的照片静静躺在柏延的邮箱。
航行中的飞机遇到气流,机身不稳地颠簸。由于惯性,柏延猛地往前一倾, 压在衣服里的项链蹦了出来,落在外套的拉链上方。
那晚陆意洲所说的“平安符”,本尊其实是一枚圆环小扣,整体滢白剔透,放在手心里, 能依稀看见掌心的纹路。
是上等的翡翠料子。
陆意洲说, 当时他爷爷把盒子打开, 他轻轻“切”了一声,嫌这项链做得不大,彰显不出他的心意。
“臭小子,这是平安扣, 不是牛铃铛!”
“山猪吃不了细糠, ”陆润霖气得胡子乱飞,将盒子一推, “拿去!”
灯光下光泽流转的项链, 就这样到了柏延的脖颈上。
飞机平稳后,柏延从邮箱里调出那张照片,用手机里的翻译软件将每个单词转化为中文, 正读着, 陆意洲凑过来道:“有进展了?”
“嗯。”
柏延把翻译完的文本给他看,说:“嫌犯指认了,这是结果。”
交易的存证, 以及线上谈判的全过程,都在更全面、细致的文件里, 而这些柏延暂时还看不到。
不过这个对他而言没那么重要,他更在意的是,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了他手中的文件里。
“我一开始想不通。”
柏延掂着那枚质地冰凉的翡翠圆环,把它重新塞回胸口:“想不通喻淮息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他或许喜欢你,但这不是他做出这些举动的主要原因。他讨厌我,也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
“利益。”
陆意洲看完文本,手机回到柏延这里。
头等舱内,座位和座位之间隔得很开,离他们至少有两排之隔的王景已经睡了,发出轻微的鼾声,陆意洲压低声音,在柏延掌心划出一道竖线。
“我们和他是对立的,”陆意洲道,“就像水和火,要么水浇灭烈火,要么火烧干水源。喻淮息的出发点不是嫉妒,他跟一群人绑在了一条船上,他必须这么做。”
柏延盯着照片里的名字,皱眉道:“他会不会被抛弃?”
雇凶伤人,这已然被划到了犯罪的范畴里。
“船”超重了,喻淮息很有可能被推下去。
“一定会。”
陆意洲说:“爷爷从不向我透露任何信息,很多时候,我对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毫不知情,但我大概能猜到他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集体——很庞大,他们有一套自己制定的规则。”
“爷爷可能不甘心只当一个退休的小老头吧,”陆意洲望向舷窗,说,“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