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152 章
这个道理,扶苏不信韩非不知道。
韩非自然知道,他是为了救韩国才来到咸阳,怎么会做这种自取灭亡的事情,他不过是看不得扶苏这样自然闲适的模样,想吓唬吓唬罢了。
可惜扶苏一直很淡定。
韩非叹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扶苏:“我以为先生早就猜到了。”
韩非用眼神表达疑问。
“您家里的孩子也爱读您的书吗?”
韩非恍然,接过写满自己文章的竹简,扶苏则唤来伍佐等人将桌子重新收拾干净,并奉上温水免得韩非讲得口干。
韩非粗略看了一眼,发现这卷竹简上虽是自己的文章,但并不是出自同一篇,且上下句毫无关联,这让他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扶苏:“不知长公子说…看不懂的是哪…一篇?”
这顺序乱的,韩非都怀疑扶苏根本一篇都不懂。
然而扶苏根本不看那竹简,只是盯着韩非,认真地问:“我想问先生,五蠹分别指的是什么?”
韩非:“自然是学者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其言谈者为设诈称,借于外力,以成其私……;其带剑者……;其患御者……;其商工之民……,此五者,邦之蠹也。”(4)
这是扶苏这辈子最早见到的韩非著作,其中讲的就是儒家学者、纵横家、游侠刺客、逃避兵役的人、商人手工业者这五种人,或巧言令色动摇君心,或聚集党徒以武犯禁,亦或是逃避战争,以次充好,都是趴在邦国身上啃咬的蠹虫。
若不将他们处理掉,国家早晚会像被虫子蛀空的桌椅一般,轰然倒塌。
这一篇其实并不难,哪怕是幼童,通读一番也能读懂,扶苏虽然才九岁,但就他表现出来的成熟来看,他不应该看不懂才是。
是以韩非解释过一遍之后,面露不解:“公子是哪里看不懂?”
扶苏低头看了眼竹简,再抬头时,似乎眼神突然都变得锋利起来。
而下一秒,听清扶苏的问题时,韩非就知道,那不是他的错觉。
“先生在书中说,不除此五蠹之民,则有破灭之国,削亡之朝,然而我认为,有一种蠹虫尚在此五者之上,它才是真正的亡国之因。”
韩非疑惑:“愿闻其详。”
第152章 第152 章
“五蠹之弊由来已久, 非今日之祸。学者着盛服巧言饰说,然而当年孝公重用的却是商君,由此变法修刑, 内务耕稼, 使秦国最终得以收复河西, 一举夺下函谷关。”
黄河以西是重要的战略地带,秦晋为争夺此地爆发过五次大战, 更不用说函谷关的重要性,这些都是孝公没有重用‘学者(儒家)’反而重用了商鞅的好处。
“言谈者借外力以图私,如昔年苏秦因为齐国破坏了合纵,致使他被赵王责骂,于是怀恨在心,转投燕国后, 奉燕王命入齐, 谗言蛊惑齐王大兴土木, 使齐国疲于应战, 国力一再衰退。”
“然张仪相秦时,却能助惠文王分化合纵, 攻占巴蜀。”
秦惠文王时期, 在张仪的辅佐下, 秦国疯狂开疆拓土, 等到惠文王去世时, 领土几乎是他刚即位时的两倍。
同为纵横家, 苏秦和张仪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而患御者用重人之谒, 退汗马之劳?(1)盖赏少而威薄, 淫道不塞之谓也。(2)”
患御者就是害怕打仗逃避战争的人,他们用重金贿赂拜访大人物, 请求帮忙免除兵役,这样的人多了,军队的战斗力自然就不强。
而出现这种情况,无非就是殊死战斗的利益太小,国家针对逃脱兵役的刑罚不够狠,又没有堵住大人物们谋求私利的路子罢了。
这并非扶苏的观点,而是一百多年前,商鞅在劝秦孝公重视农战时就提到过的,当民之外事莫难于战时,应予以重赏重法。
重赏就是当将士们为国征战时,使边利尽归于兵,重赏之下方有勇夫,“民见战赏之多则忘死,见不战之辱则苦生……以此遇敌,是以百石之弩射瓢叶也”。(3)
民众见到打仗的赏赐多,到了战场上就会舍生忘死,知道当了逃兵后半生会过得很屈辱,就不敢轻易逃走,只能迎战敌人。
用这样的军队去攻打敌人,还不就像是用百石的弓弩去射击飘摇的树叶一样,哪里还有攻打不下的地方呢?
……
巧言饰说,满口仁义道德的儒家、用谎言诓骗君主,当细作的纵横家、以及宁肯用重金贿赂也不肯上战场的民众,都是韩非书中所写,对国家有危害的蠹虫。
蠹虫不除,国家甚至会有灭亡的危险!
可就是这三种被韩非视为可以灭国的,洪水猛兽一般的人,在秦国却完全没有生存的土壤,他们就算想危害秦国都没有办法。
而这些秦国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规避掉的祸患,如今却仍在韩国肆虐,为什么?总不能是秦国风水好,韩国风水不好吧?
这当然不是,区别只在于,秦国有孝公和惠文王这样的明君,而韩国没有啊!
‘蠹虫’对国家的危害大吗?当然大,但这并非是因为他们本身危险,而是头脑不清醒的君主给了他们蛀空国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