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溟置若罔闻，低头跟凌珑说：“你先回家，等会我做好饭端过去。”
　　他的语气和平时一样，似乎想装作那个人不存在。
　　可凌珑没有走，他没有一丝犹豫，抓住了李南溟的衣服。
　　——不可以让哥哥一个人。哥哥其实最怕一个人了。
　　李南溟进厨房，凌珑就跟着进，李南溟出来打水洗菜，他也跟着出来，蹲在李南溟身边。
　　又一支烟被点燃，李显贵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们。
　　李南溟将他当做空气，对凌珑说：“今晚只有米饭和苦麦菜炒蛋。”
　　凌珑紧紧站在他哥旁边，乖乖点头回答：“哥做什么我都吃。”
　　李显贵嗤笑一声，凌珑下意识抬眼去看他，李显贵就回看他，看了很久才说：“长这么白，他妈跟个妹妹似的。”
　　他的语气一直是戏谑的，但说这句话时尤其夸张。
　　凌珑感到很不舒服。
　　“哗啦——”
　　忽然，一盆水就泼过来。
　　是李南溟面无表情地把洗菜的水泼在地上，好像只是不小心弄湿了李显贵的裤子和鞋子。
　　李显贵冷笑着，还是靠在门边，没动作。
　　门外，一辆大卡车隆隆经过，它的尾气污染着这个原本平静的村庄，惊起许多亲吻小水稻的小麻雀。气氛并不安宁。
　　李南溟煮好了饭菜，准备端到凌珑家。凌珑跟在他身边。
　　他们经过李显贵站立的地方，目不斜视，面不改色。
　　李显贵也没动，甚至还侧了侧身子，大方让他们走过去。
　　突然——
　　“啪！——”
　　苦麦菜炒蛋和香喷喷的米饭滚了一地。
　　碗在地上转了个圈，滚到李南溟脚边。
　　李南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饭菜，面无表情地蹲下，缓缓将饭菜捡到碗里面。
　　啪一声，李显贵将碗从他手上踢下来。
　　凌珑一下子就生气了，转身想要骂人——尽管他这只小乖龙从未骂过人。
　　李南溟将他拉住，冷声说：“凌珑，你先回家。”
　　凌珑瞪了一眼还在笑的李显贵，然后一屁股蹲在他哥身边，坚定地说：“不回！哥在哪我就在哪。”
　　李南溟没回应他，不紧不慢地将饭弄进碗里，然后缓缓站起身，端着残羹走回厨房。
　　突然，他一个转身！
　　啪一声，他将装满残羹的碗死死扣在了李显贵脸上！
　　饭菜从碗边滑落，滚烫地掉进李显贵的衣服里，李显贵奋力挣扎，一个用力把李南溟翻倒在地，一脚狠狠踹在他肚子上。
　　“这是他妈老子的房子！让你白白住十七年，我他妈没管你要钱就算了，还他妈跟老子狂？！”
　　凌珑冲过去，他不会打架，只能像小时候那样狠狠咬了一口李显贵的胳膊。
　　李显贵吃痛地叫了一声，转身要去抓他。
　　上一秒疼得在地上蜷缩的李南溟，下一秒就奋不顾身地站起来，一把将凌珑扯到自己身后。
　　李显贵和李南溟的眼睛都红了，像森林里为了地盘决斗的猛兽。
　　凌珑不想他们起冲突，说：“算了哥！”
　　李南溟不听，往前走了几步似乎还要去打。
　　“不要……”凌珑快急哭了。
　　小时候李南溟和李显贵打架就没有节制，凌珑不会忘记见李南溟的第一面是在派出所，那个警察跟李南溟说，要不是你没到年龄，是要蹲局子的。
　　——如今哥哥长大了，到年龄了。
　　极大的恐惧在凌珑胸中蔓延，他抓住李南溟央求：“哥哥，我想回家，求你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哭腔，李南溟身子一顿，回头。
　　凌珑眼里已经被泪水占满，他几乎看不见李南溟，但却看见他望向自己时的动容。
　　几乎是一个瞬间，李南溟就收起剑拔弩张，上前牵了他的手，牵他回家。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李显贵没有追上来，他在身后大声叫嚷：
　　“你以为我和你妈不想再生一个吗？硫化厂熏的，你妈生不了了！不然谁他妈稀罕你这个傻逼啊？”
　　“我告诉你我没在征求你的意见，你都他妈是老子的儿子，该走的时候，老子绑也会把你绑过去！”
　　凌珑家。
　　凌珑坐在床上，李南溟蹲着给他擦眼泪。
　　又是这个角度，李南溟仰视他，那双狭长的眼里不再有一丝锋利。哥哥眼里全是他，一直都只有他。
　　凌珑看了李南溟很久，突然抱住他。
　　“哥，对不起。”他说。
　　被抱住的那一瞬间，李南溟的身子微僵，但又很快放松下来。
　　沉默很久，他问：“对不起什么？”
　　“很多很多。”凌珑往他颈间埋，像小时候那样，一边抽泣一边说，“你不要伤心。”
　　很久，李南溟才回答：“没有伤心。”
　　凌珑知道他在说假话，执拗又努力地继续安慰：“我很喜欢你，哥哥，很多人都会很喜欢你的。”
　　这一次，李南溟的身子僵了很久，没能再放松下来。
　　许久后，他回答：“我不在乎别人。”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又沉得像深不见底的海。他把“别人”二字稍稍咬得重了些。
　　“但是会的。”凌珑接得很快，“会有很多很多人都在乎你，你……不要去管那些不喜欢你的少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