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从前是,现在亦然
凌珑的心安静了下来。
他缓慢地眨着眼,看好像看到自己变回一只青龙,载着李南溟在这片绿野之上飞翔,森林是美的,他们的爱情也是美的。
可惜只是想象,也只能是想象了。
凌珑轻声说:“给我讲讲你和你弟弟的故事吧。”
背后沉默了一会儿。
“我和你的故事。”李南溟纠正道,“我们有很长的过往。你最想听什么?”
凌珑没有再纠正回来,问:“虽然没有血缘,但哥哥和弟弟总归是家人,是……怎么相爱的?”
李南溟沉默片刻,回答得断断续续,像是有太多回忆切断他的思路和心绪。
“是我先的,我带坏了你。”
“可能有些胁迫的成分。”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爱我。”
“我只知道我很爱你,特别爱。”
阳光透过叶片刺进眼里,恍然间,凌珑很想流泪。
我以前一定也特别爱你,他想,如果以前真的存在。
李南溟继续说话,声音很沉,很缓慢。
“确实是家人,那是小时候。后来爷爷走了,我只有你了,你也只有我。”
“爷爷走的那天,你哭得很厉害,你说你没有爷爷了,但我觉得那时候你在说,你没有依靠了。”
“不是的,那时候我想,你还有哥哥,我会负责把你养大。”
“所以我把银链送给你,承诺要保佑你一辈子平安健康。”
“后来我就习惯了照顾你,管你,为了你努力打工赚钱,读书考试,我的生活之所以在运转,是因为你。我做梦梦到你,梦到你变成我的,我害怕,我也向往。”
“总之,你是我存在的意义。”
凌珑心弦颤动,于是大地也在颤动。他闭上眼,试图克制自己将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森林离开了他,还会有新的龙成为山神,可是李南溟离开了他,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所以,四年前你走的那天我就死了,到现在还没有活过来。”李南溟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你为什么要走?”
第96章 从前是,现在亦然
为什么要走?
凌珑也很想问问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忍心抛下一个那么爱自己,自己也一定很爱的人。如果自己当时没有走,没有回森林,是不是现在他们已经幸福地生活了很多年?
凌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迫切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但找不到。
“我不知道……为什么呢?”凌珑无助地问,同时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不能偏爱某人。
“因为你很爱我。”李南溟回答,“山神要挟你,你如果不回森林,我、你和庞焰就都得死。你不想让我们受到牵连,于是走了。”
凌珑一怔。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虽然上一任山神憎恶人类,但山神从来不会把任何龙族成员置于死地。在他的记忆里,山神虽然严厉,虽然有些刚愎自用,但对他和森林里的所有生灵都很好。他憎恶人类,也是太爱森林的一种表现。
而且,为什么还有庞焰的事……
凌珑抬眼看李南溟,疑惑道:“庞焰……?”
想到庞焰,凌珑就难过起来。之前,庞焰为了保护他,和旧山神的簇拥者起了冲突,一直晕厥没有醒来。
李南溟回答:“他和我们一起长大,在乡里的小学。他十八岁的时候因为高考成绩不理想跳楼死了,以前我以为是真的,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也是一只小龙。”
沉默片刻,李南溟沉声道:“但他好像也不记得我了。”
又是一个“不记得”。
凌珑觉得头疼,如果李南溟说的那段过往真的存在,为什么这个森林里没有人记得?难道李南溟这么多时日,一直在说假话吗?
没有必要的,他有什么必要为了一段假话,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把自己所有都抛下,来这片原始森林里和他过野人般的生活。哪个人类会这样傻?
“他怎么样了?很久没有见到他。”李南溟问。
凌珑如实回答。
李南溟蹙眉,“旧山神死了,庞焰昏厥了,与你记忆直接关系的龙都出了意外,你不觉得有什么猫腻么?”
与你记忆直接关系的龙都出了意外……
不,还有一位。
凌珑想到龚云。
是龚云对他的记忆做了什么手脚吗?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龚云从小和他一起在山神身边长大,一直以来都对他很好,甚至还有点其他情愫,龚云一定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又怎会害他?
况且……去求证他记忆到底出了什么差池,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还是那个不可以偏爱某人的山神。
他可以因为求证的结果去惩罚谁,但不可以因此去爱上谁。他不能成为谁存在的意义,他回馈不起这份重量了。
凌珑没有说话,他该庆幸自己是背对着李南溟的,否则此刻被泪水氤氲的眼就要被发现了。
已经被发现了。
他因为这个人类动了情,大地也因他的动情而开始颤动。
低频次的翁翁声从地心深处传来,好像森林苍老的呼号,恳求他这位年轻的山神顾全大局,不要让这片千年古林毁在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