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
看着看着,姜眠心中有了个模糊的主意。
不知可不可行,但总要试试看。她咬破手指,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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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云笺安静走在雨中。
他没有打伞,也未戴斗笠,任凭滂沱大雨将他浇的浑身湿透,额前与鬓边的碎发一缕一缕贴在肌肤上,极致的黑,衬得他肤与唇愈发的白。
他整个人瘦的厉害,漂亮的暗金眼眸泛着熬出来的红,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坚韧刚强,也如易碎琉璃,两种气质在同一人身上微妙结合,竟不排斥。
宴云笺走的慢。
越临近二楼回廊,走的越慢。
那屋中分明有响动,这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狂风骤雨,回风呼啸,无数物体滚落在地,将那道微弱气息压住,不如他刚进门时感受的清晰。
宴云笺微微启唇,终究没敢出声。
抬手捋了捋额间碎发,轻轻擦掉下颌向下滴的雨水,屏着呼吸,提步上楼。
步伐称得上小心翼翼,刻骨的拙诚。
这是义父的小书房。
站在房门前,宴云笺能听见里面物体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声音。檐下避雨,外面雨幕之声显得遥远,屋中的声响更为明晰。
宴云笺又是张口片刻,终究没敢唤一声。
颤抖的手指屈起,轻轻敲击门框,敲了许久后,屋内始终不见任何回响,他定一定神,很慢很慢地推开门。
伴随“吱呀”一声,穿堂风大盛,大开的窗户与敞开的门对流,卷起地上无数纸钱。
轻盈的纸钱腾空,屋中回风将淡黄色纸钱刮起落下,沉浮在熟悉书房之中。
宴云笺的脸色比死人还惨白。
屋内景象大异,漂浮飞舞的纸钱阴森诡谲,宴云笺浑然不觉,慢慢走进。
有两片纸钱擦过他身体,粘在湿答答的衣服上。他慢慢跪在地上,从泥泞的地砖上拾起一张纸。
那纸已经泞的不成样子,沾满了泥,又挂了雨水,湿淋淋的。可上面的血渍却没模糊,甚至依稀显出淡淡的血腥气。
一个歪歪扭扭血书的冤。
宴云笺心神大震,几乎拿不住这张纸,捧置于心口死死按住,大口大口的喘.息。
这样的雨夜,这样的污泥,瞬间把他扯回岐江陵乱葬岗的那个晚上。
心胆俱烈,他的灵魂好似出窍,在空气中闻听到□□骨骼被马车生生撕裂的惨声,听得到无数浑浊音色中无助悲泣之音。
“阿眠……阿眠……”他目光涣散,慌乱向四周探看。
“对不起……对不起……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走……”
带我走吧,用最惨烈的方式。肆意报复我吧,我绝不会躲。
宴云笺仓皇四顾:“阿眠你在么?你不要怕、你不要怕……不必你亲自动手,你只说你想要什么,我来、我来做……”
但求鬼神当真,他说的字字刻骨铭心。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呜呜作响的风,和满地纸钱回卷。
宴云笺紧紧攥着那张血纸,痛不欲生,剧烈的痛楚压迫下他小声嘶叫,充血双眼流出的泪带了淡淡的粉,心脏似乎被撕烂扯碎落在地上,便如此纸泥泞不堪。
风卷残魂,往事历历。
“云笺绝不辜负。”
“招供之后,便只剩惨烈的死法,砍头,车裂,腰斩,凌迟。”
“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辛狱司有三十七道酷刑,你知道蛇纹鞭么,一鞭下去就能要你半条命,两鞭就可以打死你。姜重山见了,这罪名还怎么能做的实?”
“我们有自己的洞房花烛,傻姑娘。”
“要不要我现在把你们一家从死牢中放出来,接着与你办成亲礼?”
“乌昭神明在上,阿眠。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我不让你死,岐江陵有个玲珑阁,闻名天下,你可知晓。”
宴云笺薄唇一张,便是一口暗黑的心头血。
真的很疼。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从极致惨烈的痛苦中稍得喘.息。
宴云笺拔下腰间悬挂的匕首,目光失焦,刀尖对着自己心口划下,滚烫热泪砸落,他将手中书冤之纸从化开的肌理中慢慢捅入。
那里生不如死的剧痛,随着这样的动作,竟得暂时空白的间隙。
“阿眠,我想跟你走。”
他轻声:“我现在就想跟你走。”
雨打窗帘,天浪滔滔。
生而至此,他从无任性的权利。
已经不配为人,若任性的不顾一切立刻追随他们而去,算是彻底失了男儿担当。
他音低不可闻,“纵是死,也不能算殉,而是偿。哈哈哈哈……”
他惨淡笑出声来,含血的泪从眼角不断滑落,抬头看向半空。
犹记得,阿眠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只映着他一人身影,那么温柔地说:“正是因为乌昭神明在天上看着你,我才会来到你身边。”
乌昭神明。
你可还在看着我么。
淅淅沥沥,空中只有窗外寒风吹来的薄凉雨丝。
……
姜眠揣着从姜府中找来的几两碎银,一路跑回破庙。
路上几次张望,直到到了地方,才敢相信宴云笺真的没有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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