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七三 山川欲倾(三)
谢承瑢松开刀,狠狠扔到一边去:“因为有人,所以才有大周!反正我都已经杀过那么多人了,再杀你一个,又何妨呢?我这就送你去见你爹,你不是很想见到他吗?”
“你说什么!”崔伯钧伸手要抓谢承瑢的脸,却被他扭住手腕。
“你爹就是这样死的,你爹就是躺在地上,眼望上空,被无数枪刺死的。你不是要替你爹报仇吗?杀你爹的那些西燕军早他妈死了,你就到阴间给你爹报仇吧。”谢承瑢还是掐崔伯钧的脖子,“你下去好好问问你爹,他到底怎么死的,你问问他!”
“混账……”崔伯钧喘不过气来了,他的腿狂蹬,手也在揪着什么。他疯狂地挣扎,终于是拿到地上的砚台,“我不能死……该死的是你!”
他挥臂,猛地将砚台重重砸在谢承瑢头上!
脖子的力道松了,谢承瑢倒下身,血从他额角洇洇淌出来。
“你不用刀,就杀不了我。”崔伯钧爬起来,拿起地上的刀,“没有人能杀得了我,就算你是鬼,也不能杀我!”他欲往谢承瑢胸口捅,谢承瑢回过神,滚了一圈,躲到烛台边,随手抓了一把椅子就朝崔伯钧身上砸!
椅子几乎被撞散了,刀子被撞飞出去,不知道落到什么黑暗的角落。
崔伯钧被砸得神智不清,完全没了力气。他瘫在那里,看着那头带着血的椅子碎片,无力地伸手过去,还想着要给谢承瑢一击。
“我不能让你死得太轻松。”谢承瑢爬起来,冷冷地在上面看崔伯钧。
“你要做什么?!”
谢承瑢扯住崔伯钧的头发,半拎着他将他向外拖。
“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看着你是怎么死的,你该弃市,你该五马分尸!”
崔伯钧再无反抗的力气了,他被丢出崇政殿,摔在雨中。暴雨浇了他一脑子,八月天,他冷得浑身发颤,手脚冰凉。
崇政殿门口站了几列伏雁军,而伏雁军脚边,正是死去的擒虎军士兵、被杀死的黄门宫女。
“你……”崔伯钧撑地而视,“你为什么能调动伏雁军?”
谢承瑢并不回答,只和底下人说:“崔伯钧雨夜发动政/变,私自调兵入宫,抢夺玉玺、以下犯上,现捉拿叛将,听候发落!”
“是!”
崔伯钧耳朵嗡嗡的,满眼不信:“你一个废人,凭什么能调动伏雁军!”他甚至还和身后的禁军说,“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假死的谢承瑢,他是逗挠不前的谢承瑢,他是贼臣逆子谢承瑢!”
伏雁军的将士们坚定地看着台阶上的谢承瑢,没有一丝动摇。
又有闪电闪过,崔伯钧回首,谢承瑢脸上全都是血。
第241章 七三 山川欲倾(三)
崔伯钧被伏雁军押送至福宁殿,但谢承瑢没有跟过去。他转头回到崇政殿,拾起地上完好的蜡烛,点燃了,去望崇政殿那片倒塌的书架。
无数书散落在地,谢承瑢透过朦胧的烛火,看见那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黄门。
他走过去,缓缓停在内侍的面前。
这内侍抱着头,不敢抬眼乱看。他知道有人过来了,心中恐惧更甚,居然尿了一裤子。
“你看到我了。”谢承瑢低声说。
“我没有!”内侍把头埋进膝盖里,“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谢承瑢疲惫地闭上眼:“你没看见?”他闻到自己身上的血味,胃中翻滚,恶心得快要吐了。
他用脚踢开内侍面前的书本,看见满地黄水,无奈说,“你看见我了。”
“我没见过官人,不知道怎么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谢承瑢伸出手,蛮横捏住内侍的脸,逼着他看自己:“若是有人问起你,你怎么说?!”
“我……”内侍咽了一口唾沫,他望着谢承瑢脸上的血,没有想着如何回答,反而说,“你受伤了,好多血。”
谢承瑢本来起了杀心,可听到这句话,又心软起来。他松开了内侍的脸,还是说:“别说你见过我,你从来都没有见过我。”
“我从来都没见过官人。”内侍老老实实说,“我从来都没看过官人啊!”
“快走吧,离开这里。”谢承瑢转身,蜡烛的油滴在他手上,可他几乎没有知觉了,也没感受到蜡油的滚烫。
他带着蜡烛出门,暴雨很快淋灭了蜡烛,而他站在雨里,失魂丧魄地看着漫天的雨。
八万征西北路军,阿姐,爹爹,他们都没了。谢承瑢应该亲手杀死崔伯钧的,可是他还是下意识丢了刀,他还是没下杀手。八万人的性命,明明他一刀下去,西北的冤魂就可以得到解脱了,可是他没能做到!他怨恨自己的无用,怨恨自己的懦弱,怨恨自己一无是处。
“我真是窝囊废……”谢承瑢的精神将要到崩溃的边缘,他大哭起来,狠狠责备自己,“我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我就是窝囊废……真的他妈的丢了刀,就再也拿不起来了……就再也……”
阶上的雨一层一层摔下来,堆在他的脚边。他的靴子湿了,每一步都由雨坠着,每一步都倍感艰难。他眼前再不是滂沱大雨,是索命的铁链,是缠着他双脚、逼着他堕入深渊的手!雨水一遍又一遍洗刷他身上的血,他怎么都出不来了,他永远都出不来了!
“管军!”崇政殿里,那黄门抱着药在门内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