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虽有戒备,却不惊惧。宵随意自打从这石室中醒来便有某种预感,这里不会有伤他性命的危险,不然他也不会无所顾忌地大吃大喝,更不会悠哉悠哉地听如梦令讲述冗长琐碎的奇闻异事。
“没错,就是这祸水。”如梦令急急道,“玉床下有一圆形按钮,你用力推进,玉床便能劈开一条暗道,你速速从暗道离去,不要与这厮有任何交流。”
宵随意却不疾不徐,并未依言行动,只道:“你方才为何不说,反倒长篇大论地赘述些史实之外的事,浪费那么多时间。”
“吾方才不是没想到么,如今被这厮刺激得急中生智了,这才想起来。”
宵随意嗤道:“亏你还自称在皇室血脉中浸淫多年,自诩高贵,连成语都用不对。”
“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精力与吾理论这些,叫你逃遁你便逃遁,莫要再浪费时辰了。”
宵随意蹲下瞧了瞧,玉床侧面果真有一圆形按钮,拳头大小,他伸手摸了摸,掌心聚力,那按钮受力往里嵌入半寸,床面纹丝不动。
“再用力呀,呆子,连块石头都推不动?”
宵随意却不再施力,反倒缩回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道:“我不想走。”
第124章
如梦令一阵失言,良久才道:“你这呆子,莫要后悔。”
宵随意对如梦令这几次三番打哑谜似的回复已产生了自我屏蔽。它说危险,不见得是真的危险;它道安全,也不见得是真的安全。是以,它言后悔,当耳边风听听便是。
出于某种没来由的探知欲,他凑近玉床上那人,静静地观摩起来。
这么多光阴,这人突兀地出现,是算活着,还是只是一具可供观赏的不腐躯壳?或者只是幻化出的虚影?
这人确实好看,肤质甚好,不似女子的柔白,也不像汉子的粗糙。双眉浓密却不狂野,鼻梁挺拔,嘴唇的形状也恰到好处。
他的脸颊有些瘦削,好似时常吃不饱饭。然这比喻俨然不对,他生活于皇宫大院,又极受宠爱,不该吃不饱才对。要么是有胃疾,要么便是为了保持身材刻意克制。
说起胃疾,师尊也有,且严重得很,说病入膏肓亦不夸张。
宵随意不由转念于柳权贞。三年未见,师尊这老毛病不知好些了没,听说皇宫内御医医术极为高超,除了不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对顽疾恶疾颇有手段,并不亚于隐匿于世的赤岭族人。
师尊长得也如斯瘦削,不光身形,连剑眉与鼻梁都与这玉床上之人颇为相似,还有一身青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同一个裁缝的手艺。
太像了,宵随意惊奇地发现,眼前这闭目阖眼之人与师尊有如一腹所出的兄弟。若不是他们之间隔着千万日月星辰,宵随意怕是要认定这其中藏着不为人道的血脉关系了。
“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感叹之余,宵随意不由想到,相像又如何,这张脸,这副身躯,包括这件熟悉又陌生的蔽体衣裳,原本都不属于这个人。他只是被苦心钻研造出来的假人。
实在可悲。
“你原本长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性子,真的那般嗜好杀戮,无恶不作?”
宵随意喃喃发问,本是有感而发,并不指望能得到答案,却见闭目之人倏地睁开双眼,诈尸一般陡然坐起,惊得他瞪大双目,一时间忘了该何去何从。
那人亦是一副惊讶万状的模样,痴痴地望着眼前。片刻后,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很轻很缓很短促,看起来并不是真的高兴,倒像是某种情绪的疏解。
“你到底是遵守了对我的承诺,叫后人年年岁岁供奉我。我知道的,你不会那么薄情,终究对我有愧。如今我好不容易挨过千万日夜,挨过诅咒得来回光返照的机会,你又在哪呢?死不同穴也倒罢了,你总该见见我吧。”
那人自言自语一阵,宵随意清清楚楚听入耳,这部宫廷剧,已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身侧另一人的存在,缓缓朝那视线射来之处转过脸去。
四目相对,宵随意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齐整的牙齿来。
他挠了挠头道:“晚辈只是路过,若觉得打扰了您老人家安眠,我即刻便走。”
那人双眉忽皱:“你……你自称晚辈?叫我老人家?”不由捧起自己的脸,又惊又怕,“我很丑么,很老么,是不是过了近千年时光,我的脸上已经爬满皱纹,见不得人了?”
第125章
比自己多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自称晚辈并不为过。然这谦称在面前之人看来,却如诅咒之词,多说一句都会让他奔溃疯癫。
宵随意不由心忖,这人生前定是对自己容貌极为在意,死后更是期愿青春永驻,唤其老人家确实不妥。
忙道:“您不老,也极是好看。”那人才稍稍沉下情绪。
静了须臾,那人从玉床上踏步下来,周遭的一切都没正眼瞧上一瞧,那双清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宵随意。看一眼,停下思索片刻,又继续之前的动作,周而复始,直至行至宵随意跟前,眼泪突然簌簌流下。
“您……您这是怎么了?”惊得宵随意不知所措。
那人忽地怀抱住他的腰背,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脯,涕泪交替,“你总算来看我了,你总算来了。”
宵随意虽仍是十来岁的年纪,但这几年窜得甚快,已是成年男子的身长。再加上东奔西跑地,不缺历练,模样更是比同龄人成熟不少。这石室中人与他站在一起,倒显得他老成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