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洪子虚瞧他忽变如此,委实觉得不正常,立刻上前搭脉。他医术虽不及武道古精湛,却也是能通过脉相知晓一二的,尤其是关于姻缘线这等外来之物的侵袭。
“难道那头已断?”他喃喃几字,宵随意却听了个真真切切。
“掌门,你说的是何意,莫不是师尊自行找道古师叔祛了这物?”
他吐字已是十分艰难,姻缘线带来的心绞痛简直让他生不如死。
洪子虚扶他坐下,却摇头,“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若是那头已断,你不该如此痛苦才是。不像是线断之兆……”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该速速叫来权贞师弟才是。”
心痛愈来愈烈,宵随意虽勉力撑着,眼神却渐渐模糊了,或许下一刻,他便要晕倒过去。
“我……我去找师尊。”
他只是站起来,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双眼一翻,真的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躺在了床榻上,似乎有人在给他输送灵力,他稍稍舒缓了些,却仍旧有些难捱。
翻来覆去,只听耳边有人在唤他:
阿意……
阿意……
一声又一声,温和的,轻柔的,关切的。
“师尊……?”他迷迷瞪瞪转醒,眼前的重影渐渐清晰,“是你。”
略微沙哑的声线里夹杂着几丝失望。
不是师尊,是陈落庭。
“我这是在哪,师尊呢?”他支臂坐起,眼神掠过眼前的少年扫视了屋内一圈,除了掌门同武道古,再没有其余人。
二人皱眉沉目,看上去心事重重。
“我师尊呢?”宵随意再次问。
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底破土而出,他急切需要有个人能告诉他,柳权贞为何没出现,他在做什么,是不是去了哪?
“阿意……”陈落庭接了他的话,却缩缩瑟瑟地,不敢往下说了。
宵随意最是不喜这种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陈落庭瞄了瞄在坐二位,那两人并无表态,他斟酌着言辞,开口道:“阿意,我若说了,你切勿激动。”
“到底是何事?若再支支吾吾,我便自行去无念峰寻师尊。”
“他不在无念峰。”
宵随意顿了顿,“那便是在来神峰了,正一峰肯定不会来。是不是瞒着我祛了姻缘线,又受了重伤,无甚力气来见我了。我知道的,还能有什么大事,我承受得住的,不必遮遮掩掩。”
他自顾自说着原委,屋内沉闷之色却有增无减,没有人附和,亦没有人反驳。
宵随意窸窸窣窣穿着靴履,拾掇着衣裳,正欲踏门而出,去来神峰瞧他师尊。
陈落庭拦住了他,“阿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权贞师伯他……不但祛了姻缘线,还走了,离开了无念峰,离开了玉琼山,离开了你。
他叫你莫要牵挂,莫要想他,说你与他师徒无缘,以后,还是另拜掌门为师吧。他说他陷你于困境,没资格再做你的师父,姻缘线祛了,便算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以后,也莫要再见了。”
第113章
“你胡说!”
宵随意冲出门去,他不相信师尊会平白无故一走了之,那些转达的话定是在戏耍他。
他不信!
不信不信不信!!!
找了几乎整座玉琼山,不吃不喝,三日三夜,不知饥乏。直到所有的弟子都回了山,都知晓了柳权贞不在山门里,他仍旧执拗地认为,这一切不是真的。
他窝在无念峰,谁也不见,谁也不理,殿里冷冷清清,平日里聒噪的纸人漂在灵池里,随水沉浮,像抽走了魂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宵随意是多么稀罕那些聒噪,那些不甚礼貌的斗嘴,如今都瞧不见了。
厨房里黑漆漆的墙面昭示着这里的主人曾经让人哭笑不得的技艺。他翻开锅来,里头什么也没有,那时令他叫苦不迭难以下咽的饭菜,眼下想吃也吃不到了。
毗池轩内堆着空酒坛,坛子里曾是师尊最爱的君莫愁。酒香久聚未散,宵随意倚在酒坛边,觉得煞是好闻,闻着闻着,竟落下泪来,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溢出,一直滑落到下颚。
“师尊……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既然不要我,还留这一座空殿作甚,还留我一脑袋的念想作甚?不如趁我晕厥,将我的记忆通通抹去了,也好过如今我心如刀绞。”
“师尊……”
“师尊……”
宵随意一声声断断续续地喊着,念着,絮叨着。可青衣修士始终没有出现,他是真的走了,要与昔日的徒儿桥归桥,路归路。
浑浑噩噩过了几日,陈落庭倒是关心得很,每日都会来送些食物。起先的时候,宵随意宁愿饿得头晕目眩,也不会吃上一口。陈落庭则会苦口婆心地劝慰,一次又一次的,编着不同的话。
后来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宵随意,这眼窝深陷的少年竟然有了吃饭的动力,狼吞虎咽地,像投胎转世的饿死鬼。
有一日,陈落庭如往常一般,拎着食盒来无念殿寻宵随意。
那人在院子里舞剑,容光焕发,衣裳拾掇得整整齐齐,重获新生一般。剑法时而凌厉,时而柔缓,时而快如闪电,时而慢如清风。
陈落庭呆愣地看着,不敢出声惊扰。他做梦都在期盼这样的日子,他为喜欢的人做饭,喜欢的人意气风发地练剑。他们之间不需要过多的黏腻言语,互敬互重便是最恰到好处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