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心魔(四)
柳权贞应道:“见你忙呢,没好意思打扰。”
武道古不想在屋中多谈,唤来一人,叫他看着点炉子,便拉着柳权贞往外走。
他吐露:“今晨掌门师兄送来的人,状况是惨了些。说是山头闹鬼,你可信?”
柳权贞摇摇头,“怕是有活人作祟吧。”
武道古也这般想,又道:“两个富家子弟,也没什么能耐,估摸着是得罪了谁,被人恶整了。受伤之处不难治,就怕会留下些隐疾。
掌门师兄怕对这二人的父母不好交代,叮嘱我要用最好的药材,毕竟人家前年捐了块牌匾,又为我们广揽生源,人情不好还。”
柳权贞却不以为意,“玉琼山能够开宗立派,可不是靠这些富贵子弟。如今风气都成什么样子了,洪子虚还好意思担心人情。”
武道古听他话语之间饱含怨怼,将他拉远了些,边踱边聊:“敢对掌门师兄直呼其名的,也只有权贞师兄你了。”
柳权贞冷哼道:“我倒是想尊敬他,奈何他做事太过分,连我的人都敢动,还将不将我放在眼里。”
“放,怎么不放。他若不关心你,怎会执意要你除了那姻缘线。”
柳权贞一顿,步子都停了。
武道古继续道:“昨日那事,大家可都在议论。其实……师徒之间这样那样嘛,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过呢,你也是知道的,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再说了,你那徒弟小小年纪,懂缠上姻缘线意味着什么吗?你……”
“你别再说了!”柳权贞制止了他,“道理我焉能不懂?你真当我放浪形骸至此。我今日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
为此事?
武道古有些惶恐,想到平日里师兄脾性言行,料想不会是在掌门师兄手下吃了败仗,心里头憋屈,想拿他撒气吧?
他虽好打架,却不想同室操戈,况且自己亦不是师兄对手。
不由躲远了些,道:“那我给师兄开几贴平心静气的药,喝了保管心情舒畅。”
柳权贞蹙眉睨他,“我又没病,为何要吃药。”
武道古啪啪打嘴,“瞧我这不择言的口,要不这样,我即刻遣弟子下山给你买几坛子君莫愁,傍晚便送到你屋里。”
他觉得师兄定是没钱买酒喝了,才会来他这儿“寻衅滋事”。
柳权贞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君莫愁不错,许久未喝了,你一说,瘾头便上来了。傍晚送到我屋里,可别失约。”
武道古呼了口气,“自然送到。”像是解决了老大难。
柳权贞却没走,定定瞧着他。
“师兄还有事?”
“我不是说了吗,我来找你,是因为姻缘线一事。”
他伸出手来,指尖凝力,那一圈红绳赫然显现,极像攀附其上的精灵。
红绳吸引住了武道古的目光,弃了警惕,持起好奇。
他伸过头去,似在观察着一件能工巧匠的艺术珍品,又惊又叹:“我从未见过此物,长得还挺好看。这光芒,这色泽,这隐隐闪烁的灵力,好似一件活物。”
“美则美矣……”却令其苦不堪言。
柳权贞阖眼又睁开,回想起了前些日子种种错乱谬妄,道:“我近日心绪不宁,怒笑无常,又时常言不由衷,表里不一。这姻缘线怕是勾出了我的心魔,我需要你给我个法子,将之消湮。
第七十五章 心魔(四)
似有一道惊雷打在武道古脑门上。
柳权贞何其骄傲的一人,从不会向他人示弱,眼下却直白地袒露内心苦楚,实在罕见。
可他修的是医道,姻缘线乃是旁门术法,二者并不搭界,要他提供祛除之法,他也无能为力啊。
“这种事,不如去找找掌门师兄,他或许略知一二。”
柳权贞赖着不走了,“我不管,你定要给我个说法。”让他去找洪子虚,等于承认了其先前所言,脸面何其珍贵,自然不可。
“那……”武道古想了想,“容我这几日查阅些医学典籍,三日后给你答复,如何?”
他心道,权贞师兄定是觉得丢脸才不肯去寻掌门师兄帮忙。他又无计可施,只得先应承下来,暗地里找掌门讨要解除之法了。
柳权贞倒也爽快,竟真宽容了三日。
陈落庭在来神峰见到了柳权贞,知其对自己偏见极深,不敢与其碰面,绕路躲开了。
这几日山中都在讨论恩人与他师尊的事情,什么姻缘线,悖德情,精彩得能编成传奇画本。
弟子们也会偶尔来探探他口风:“你不是和他俩一块回山的吗,觉得他二人之间有什么猫腻没?”
陈落庭心知自己所言,关乎恩人声誉,总是回答:“师伯与师兄关系甚好,至于有什么,我便不知了。”此类模棱两可的话以避之。
可心里头,对柳权贞却是鄙夷至极。以下作的手段控制住自己的徒儿,与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有何区别,还口口声声以仙君自居,实在是欺世盗名。
他的日常是提桶去溪涧边打水。武道古说他底子差,需先练练筋骨,便先从琐碎之事做起。
起先的时候,两手提半桶水还有些吃力,如今可一手各提半桶,也算是有点进步了。
今日心痒痒,忖着柳权贞既然在来神峰逗留,不如去无念峰后山转转,许能碰着宵随意。他被柳权贞罚去乱剑峰,熬了半月,总算回来了,不知收获如何,身体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