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陆拾壹】昼311
他常觉自己恰似一株单薄的蒲公英,在不恰当的时候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卷走,于是开始了二十一年的飘零,曾数次落脚,也数次以为自己寻找到了扎根之地,然而好梦不长,又会有一阵风将他带走。
他忤逆不了狂风、惧怕着突来的骤雨,如履薄冰地挣扎,妄图能寻得一线生机和一方净土,也终究孤独。
他想要的从来不多,可这么一点也从来得不到。
晏淮清的二十一年,所遇皆非良人、所求皆是求不得。
直到遇见了……李浔,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司礼监掌印李浔。
李浔太浓烈了,他的相貌、他的脾性、他的爱、他的恨都浓烈,与身上那如血般的飞鱼服相互呼应,像是急风骤雨天,撕开了满城黑云、展露出了一角的红日。
他一时兴起地展臂抓住了风中的蒲公英,于是风雨便被隔绝在了指尖之外,滚烫的肌肤和有力跳动的脉搏不管不顾地侵染着一切,因此飘零半生的蒲公英终于感受到了动人的暖意。
李浔于他,亦师亦友亦是爱人。
教他为人处世之理、教他权谋相斗之技、教他君王明君之道,也给他体会了最真切的爱恨嗔痴,让他明白他并非一无是处、明白世间尚有可留恋之物……由是晏淮清终于成了人。
而孑然一身的晏淮清,也再次有了家人、终于有了爱人。
晏淮清想,时至今日,蒲公英还是没找到可以扎根生长的沃土,可根茎却长到了李浔的血肉中,用另一种方法获得了新生。
一个因李浔而起的新生。
想到这里,他笑了下,心中漾着暖。
他摁了摁自己发烫的眼尾,深吸了一口气后对着檐上招手。“带朕去找李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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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浔原以为这个除夕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虽说他本来也不在意这些,却又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空落落。
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喝了几坛子的酒,到后面也实在无趣了,于是便准备回坤宁宫等人散席,哪知这时候,在不远的屋脊上瞥见了两个赶来的人影。
定睛一看,竟是晏淮清,还有他那个曾经派给了对方,后面却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的暗卫。
按照晏淮清的脾性,关押也一定算不上关押,指不定暗卫过了段乐不思蜀的日子。
还没等他搞清楚,那两人就到了他的房顶上。暗卫将人带到就松了手,兴许也知道自己得了些什么“机遇”,看向他的眼神竟然还透露着几分心虚。
瞧着那表情,李浔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指不定当初晏淮清起兵时还掺和着做了什么事。
“李浔。”晏淮清喊了他一声,声音有些哆嗦,估计是冷的。
一边喊还一边朝他走,琉璃瓦被踩得咯吱响。
李浔将视线移回了晏淮清身上,真怕这人一个不留神跌下去了,于是起身两三步向前将人揽入怀中,但眼睛看得还是那暗卫。
他哼笑了一声,“去找你弟兄们过个好年,其他的,年后再跟我细说。”
“是。”暗卫面上表情一喜,随后如轻烟般飘走了。
由是整个屋脊上就剩下了他与晏淮清二人。
“怎得来找我了,宴散了?”
晏淮清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年夜饭不能一起吃,守岁总归是要和家人一起的。”
家人二字听得李浔一愣,心里头倏地被塞了些又热又烫的东西进去,熨帖得很。“上头风大,可要回坤宁宫?”
“不。”晏淮清回绝得很快,拉住了他的袖子。“我再陪你坐一会儿吧,不打紧的。”
李浔拿他没办法,也不能夺了人兴致,只得将人紧紧抱入怀中帮着挡挡风,又坐回了琉璃瓦上。
这夜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白日里堆积的乌云还未散去,月色黯淡,星子也找不出半颗,除了吹吹凉风,也寻不到其他的趣味。可这风对他来说能压热,对晏淮清来说就只有折磨。
“喝两口?”还有一坛子酒未开,喝下去暖暖身子也行。
晏淮清帮着打开了酒坛,却往他的手中一塞。“你喝,你先喝了我再喝。”
“你还怕我投毒不成?”他笑着,却又垂眸看了怀中的人一会儿。
随后李浔拎着坛口往嘴中灌了几口酒,酒没咽下去、坛也没递过去,只是放在了一边。而后一只手托住了对方的侧脸,一只手抚在了颈上,逼着让人转头朝向他,他自己也顺势压了下去。
和他不大相同,晏淮清的身子总是偏凉,哪里都是如此。
他撬|开了那半热不冷的,将这醇厚的酒顺着渡了过去。
而右手的拇指也已经压在了对方的喉上,感受着因为吞咽而不停的滚动。咽完后,他用指腹拨弄了几下,随后抬着口一点点印走了对方因吞咽不及时而流出来的酒。
“乖。”
鼻|息交缠,灼热与微凉相融,总会生出些旖|旎的心思来。
不过这外头天寒地冻,不是做什么的好时机,李浔轻啄了几下后也就直起了头。但晏淮清却不依不饶了,抬着上半身来追。
李浔半眯了一下长眸,卷过尖利的牙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对方,尝到了些铁锈味后,又附到对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晏淮清一颤,耳朵烫了起来,也不乱动、也不说话了。
两人便这么相互倚靠着坐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