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尾声-04
“是的,我傻了,自从丹珠说自己想要离开,我就傻了,我想留下他,又心疼他那样痛苦,我只能送他回去,他还是喜欢那儿,我知道,”贡嘎甲央低着头发呆,把筷子放下了,他摇了摇头,说道,“白玛,我没有办法,要是我也回去了,他看我不求上进,又伤心了……我想见他,只想见他。”
“去见吧,”白玛又给贡嘎甲央夹菜了,她说,“你又瘦了,今天多吃一些,早点回去找他,要是站在山坡上的丹珠回过身看到你,他会张开双臂跑向你的。”
“白玛,我不吃了,你们慢用吧,我先走了,”贡嘎甲央没有什么胃口,他站了起来,于是,白玛去拿保温桶,把热饺子盛进去,让他带回去吃,他接过了保温桶,点了点头,说道,“白玛,你说得有道理,我会考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说不定,就和丹珠永远过下去了。”
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贡嘎甲央收敛起了曾经的暴戾、蛮横,因为爱情,他变得有些优柔寡断,可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种感觉心酸、苦痛,却叫人沉溺。
贡嘎甲央沿着街道往回走去,他点了一根香烟,借由火星的光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回到了宿舍,他吃了几口还温热着的饺子,然后,便坐去床上看书、冥想,回忆小时候读过的经书,他去洗脸刷牙,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就是熟悉的自己,却不像是自己了,他梳着短头发,穿着衬衫和毛线背心,像个汉族男人。
他从柜子里找到了藏袍,又找到了一堆项圈、颈链、佛珠、耳饰,他在睡不着的深夜里打扮着自己,用华丽的衣饰将自己打扮成新郎的模样,他看见了放在柜子角落里那套属于丹珠的藏袍,便不由自主地掉下了眼泪,这种感觉太痛苦了,他无法接受将一辈子见不到他了。
“丹珠,”贡嘎甲央握紧佛珠,闭上了眼睛,他说道,“我亲爱的丹珠,你的夫君错了,我从来不知道你真的要什么,你能给我热情、甜蜜、欢笑,你想要的只不过是我主动去牵你的手,你想让我的眼里始终都是你,这样令你安心,我即将多走一步了,我愿意多走一步,走向你,你要等我啊,佛祖保佑。”
贡嘎甲央打算启程了,他等不到藏历年过完了,他在这一晚心绪澎湃地入梦,梦境里是官寨、雪山、吉吉湖,是马奶酒和酥油茶的香气,是夏季夜晚山坡上的凉风,是丹珠软而热的脸蛋,以及他彼时望向他的每一个火热纯净的眼神。
贡嘎甲央不想拥有别的了,他想拥有的终究是宽阔高原上无拘无束的生活,是春来草绿、夏至花开,是奔跑在密林里的野物,是悬崖之上的经幡和悬崖之下的飞鸟。
离开了高原的丹珠不是丹珠,离开了高原的贡嘎甲央也不是贡嘎甲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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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历年,是人们欢聚欢庆的时刻,女人们端出了堆成小山的卡塞,男人们品尝出窖的新酒,其余的事情不少,无非欢歌热舞、烹羊宰牛,丹珠被少女牵着手,扯进了跳着舞的圆圈里,他们围着篝火,齐声唱起了祝福祈愿的歌。
丹珠将长了的头发轻轻团起,这样漂亮的他好似一位英气的姑娘,他用不利落的舌头说着藏话,告诉姑娘:“若是爱上了谁,就要直接告诉他,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姑娘笑着问:“你现在不年轻?”
“我是说我更小的时候,十七八岁的时候,”丹珠笑了,篝火照映在他眼底的泪光里,他说道,“我爱上了他,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我主动地抱他、亲吻他,我很害羞,但我很勇敢,他太好了,那时候一想到他的脸,我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后来呢?”
“后来……他是读过书的,读过很多书,现在在成都做官,我就和他分开了,和我在一起……没什么出息,”丹珠摸了摸脖子,说道,“他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
“她还是个汉人的女将军?”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什么将军,不过曾经的他比将军还厉害,他的阿爸是土司,他是继承人的人选,”丹珠很愿意说起贡嘎甲央的,他拉着姑娘坐在了远处的草地上,他们将身上厚厚的棉袍裹紧了,他继续说,“他长得很好,是因为他的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小时候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长得好,他那样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后来爱上他,每当看见他,心都要跳出来。”
“你们……”姑娘捂着嘴,小声问道,“睡过觉了?”
“是我愿意的,”丹珠觉得有些害羞,他说道,“他身上很好闻,我至今都忘不了那种味道,我抱着他,他抱着我,我们什么都做过了。”
“你怎么舍得分开?”
“舍不得啊,但是没办法,我太爱他了,希望他一生都好,”丹珠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眼睛,说,“你看我,眼睛看不见,说话不清楚,对他来说我就是累赘。”
“你真是爱他啊。”
姑娘的感叹,丹珠是赞同的,跳完了舞,他就回了家,这已经是深夜了,新年的聚会结束,只剩下家里还在诵经的南措,丹珠也跪在了她的身边,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北风“呼呼”地刮着,乌云压顶,新一年的第一场大雪马上就要来了。
TBC.
第四十一章 尾声-04
雪下了三天,仍旧不见停,邻居才旦家的祖母病危,南措便去他家里帮忙了,丹珠在早餐时候吃了一些青稞稀饭,他去公社里喂马,却遇见了许久没见过面的德吉,女人不住在这个村子里,五天前启程,昨夜才到达,她年纪还轻,却已经沧桑似一位年长的农妇,她搓着冻僵了的脸颊,说道:“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