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疏疏一树五更寒(2)
过了好久,殷上才勉强从他的颠三倒四的话语里拼凑出来他幼年生活的真相,一时间沉默下来。
她早就应该猜到的。
一个被迫生子,求死不能,却又无人接济看顾被锁在深宫的女人,怎么可能能正常地把孩子养大。
她可能早就疯了,连带着把自己的一切苦难都倾斜给了江遗雪。
殷上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江遗雪看见江明悟如此惨烈的死状却丝毫不害怕了。
因为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他或许早就死过无数回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
[1]唐李贺《苦昼短》
第36章 疏疏一树五更寒(2)
◎郁结消散爱恨嗔痴◎
江遗雪的状态并不好, 醒来后情绪起伏又太大,只抱着她哭了一会儿又渐渐昏睡了过去,殷上揽着他轻轻摇晃了一会儿, 才小心翼翼地抽开手,掀被起身,又转身为他掖了掖被子。
做好这一切,她才走到门口, 让侍从将医官叫了上来。
府医听到世子传唤, 很快就到了, 拎着药箱脚步轻轻地走进来,屋内门窗紧闭, 燃着安神香,绕过八折的花鸟屏风, 便见殿下正坐在一旁的圈椅上, 眸光沉沉, 而床上的帷幔则紧紧拉着,只从里面伸出一只伶仃的细腕,肌肤瓷白,透着青筋, 瘦到那轻软的细帐层叠的折于其上, 好似都是它不可承受的重量。
见状,他忙放好药箱, 跪坐在床边的踏步上,轻轻地悬腕探脉, 心中有些微微紧张。
——据他看来, 这位郎君来府一年多了, 第一日进府便直接住进了殿下的院子, 一直到今日,想是很受殿下宠爱,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怕也不能免责。
故而他格外认真地细细诊脉,较之平日里久了许多,确定后,他才暗自松了口气,收回手,对殷上道:“殿下,郎君的脉象已然安稳了,只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必然能恢复如初。”
闻言,殷上却还是蹙着眉头,问:“好好养就行?那怎得只昏睡了几日,瘦了这么多?”
府医道:“殿下,依属下诊来,郎君并非这几日病倒的,想是郁结于心已久,如今受了刺激,这才牵扯出来。”
殷上有些不敢相信,反问道:“已久?”
府医道:“正是,殿下,心病难医,郎君平日里必然多受折磨,或有失眠,多梦,盗汗之症,他常伴殿下身侧,想必您也知道。”
他自认有理有据,可此言一出,屋内却安静了好半晌,良久才听见殷上有些沉哑的声音,说:“我不知道。”
府医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心下一跳,忙说:“殿下日理万机,未多注意也是有的,待郎君醒来您或可问问。”
好在殷上并未揪住此处不放,只问:“如今便向好了吗?可怎么还未醒来?”
府医一口气缓下去,道:“殿下放心,郎君脉象平和安稳,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还要好好休息一番,瞧这日头,天黑了便也能醒了。”
殷上神色有些疲惫,挥了挥手说:“好,下去领赏吧,以后便由你来看顾郎君的身子。”
府医眼里浮现出一丝惊喜,忙行礼答谢,道:“属下必然竭尽所能。”
殷上又点点头,遣了他下去,随着木门开阖的声音传来,屋内立刻又陷入一片阒寂。
她坐在原地,眼神落在地上,心中沉沉——晋呈颐还在书房等她,桌上的文书还待处理,令兹和东沛来的密报她还要查看……可明明还有一堆亟待解决的事情,她的脚下却好似生根,一时间难以离开。
良久,殷上才站起身,上前两步走到床边,伸手拉开了帷幔。
江遗雪明明躺在床上,被子下却好似空无一物,只露出了一张极为苍白的脸,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的,只不过是几天,身上却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几分,只剩病骨支离。
他真的太脆弱了,脆弱得好似一碰就要消散。
心病难医、多受折磨、郁结已久。
每一个词都述说着江遗雪这么多年来所受的折磨,包括他待在她身边的每一刻。
可她却从未发现过。
他曾对殷上说,母亲告诉他,人都是女娲娘娘用泥巴捏成的,他来到这世上,被狠狠摔碎过,是殷上一点点的将他修补好,重新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安安稳稳地立于这个世间。
所以……她真的还要再摔碎他一次吗?
……
江遗雪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屋内亮着一盏昏黄的光,半透的窗纸上是斑驳的树影,影拓其间。
这几日的记忆逐渐回笼,江明悟惨烈的死状,母亲狰狞的脸,逃不脱的梦境……他伸出手去按住自己疼痛的额角,想到殷上平静漂亮的面容。
心中压抑的郁气逐渐消散,他睁眼看向熟悉的床顶,支撑着自己缓缓地坐起来,吐出一口郁结多时的浊气。
都过去了,他还有殷上。
他再也不会夜里做噩梦吓醒,看着她的睡颜独自垂泪,也再也不会日夜思虑,被血海深仇压得喘不过气来。
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被他抬手用力地擦去,心中是一片安稳平和。
真好,都结束了。
全都结束了。
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他就可以无牵无挂地陪在殷上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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