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绝笔83
柴舒窈心里愤懑又夹杂着胆惧,她看的史书可不少,哪家开国皇帝会在天下未定的时候急着鸟尽弓藏,陛下未免太糊涂了些。
而且她从前见过几面李渊,那时的他明面上分明是个宽厚的长辈,怎么当了皇帝后就变成这样了?
“到了。”
狱卒打开牢门,停下脚步,打断了柴舒窈的思绪。
她赶忙颔首,提着食盒就往里头走。
刘文静安静地盘腿靠坐墙壁,面色无波无澜,就算听到了动静,依然闭着双眸,好似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刘公,吃一些吧。”
柴舒窈心尖微涩,眼眶莫名湿润,她开了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在刘文静面前。
居然是道女声,刘文静一时起了兴趣,他倒想看看死到临头了,还有谁这么大胆。
刘文静睁眼,一个略有些眼熟的面容。
“你是……”刘文静蹙眉,想了片刻才迟疑道:“当初随公主一道起兵的,柴绍的妹妹?”
“你怎么来了,是公主的意思还是柴绍的意思?”
柴舒窈点头,给刘文静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是我,至于来看你,是公主的意思,是秦王的意思,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与秦王身边的杜郎君相熟,他便特地拜托了我。”
秦王,一听到这个称谓,
刘文静刚还平静的心湖陡然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落得个这样的结局,他问心无愧,就等着百年后,李渊刻薄寡恩的名声必是跑不了的。
但是,他却独独辜负了李世民的心意。
刘文静垂眸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喉咙火辣辣得疼:“多谢。”
滞涩的声音响起,刘文静一刻不停,接连给自己灌酒,短短半柱□□夫就喝去了大半壶酒。
酒意上头,刘文静恍惚中仿佛听见了少年志得意满的声音。
“肇仁可敢接我的酒?”
“此酒,乃是我向肇仁请教天下时局的谢礼。”
尾音微扬,是说不出的少年风流与得意,还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亲昵。
刘文静猛地咳嗽几声,眼前莫名模糊起来,他看着沉默的柴舒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当初笑容肆意的李世民。
曾经他们二人何等意气风发,就算身处牢狱,也是心中激荡指点天下。
可惜,不过短短几年,一样的情形,对面之人却不再是李世民,他的心境也大不相同。
曾经他自负自己看人的本事,觉得李世民与李渊二人必会分道扬镳,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开启这一切的会是他的项上人头,何等讽刺。
“刘公,莫要喝太急,”柴舒窈着急忙慌拍着刘文静的背,“你别担心,你府中的孩童与妇孺,嫂嫂与秦王都会嘱托照顾接济的。”
刘文静自嘲一笑,泪眼迷蒙摇头喃喃:“我并非担忧这个,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二郎。”
刘文静的声音实在太轻,柴舒窈听不真切,但也识趣地没有询问。
“有纸笔吗?”
柴舒窈一愣,自食盒底部掏出套笔墨纸砚,没想到嫂嫂嘱咐她带上的这些,居然真的起了作用。
研墨蘸墨,刘文静深吸一口气,落笔不停,间或有泪落下他却全然不顾。
一柱香后,他将这张纸折叠递给柴舒窈,轻笑道:“我马上便要死了,想了想这辈子除却跟随二郎的这段时日,其他时光还真是了无趣味。”
“是我对不住他,连累了他与陛下作对,麻烦柴娘子将这封信转交给他。”
听着刘文静语气中的无奈与平静,看着刘文静此刻洒脱的举止,柴舒窈鼻尖微酸,忍了好半晌才没有哭出来。
只是再度开口时语气还是难免带了些哽咽:“好,正巧这段日子我要出门去看望阿婆,刚巧会路过长春宫。”
“刘公放心,这封信我会亲手交到秦王手中,必不负刘公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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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紧赶慢赶,柴舒窈终于在刘文静执行死刑的当日抵达长春宫。
“柴娘子?可是陛下后悔了?”
被人叫出来的杜怀信有一瞬的不可置信,远在长安的柴舒窈怎么会突然来到长春宫?
莫不是刘文静一案有转机了。
杜怀信明知今日便是刘文静问斩的日子,明知就算有转机也不可能由一个小娘子来通报,但他心底依旧忍不住升起了点点名为希望的火花。
柴舒窈低头,不忍看到杜怀信眼眸黯淡的样子,拿出一直被保存完好的书信交到杜怀信手上:“没有,只是刘公有封信要转交秦王。”
杜怀信的心一瞬跌落谷底,他还是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在做梦,不然刘文静,那个平日自傲却又对他多有提点庇护的刘文静,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仅仅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仅仅因为李渊的不满,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开国有功的大臣便可以就这么草率地被判处死刑。
称帝前的李渊虽然自私自利了些,但是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成了这个局面。
平日只跟随李世民打仗,便是李渊称帝后,他待在长安的日子也不算久,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生杀予夺的古代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