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入梦
薛仁杲仓促于军中登基,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秘不发丧,对外隐瞒此事,惹得老臣非议,且他本就喜怒无常脾性暴戾,身边唯一能劝住他的郝瑗偏偏生了大病,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心涣散。
长安周遭本就有疫病,薛举偏偏还筑了京观,更加助长了疫病的蔓延,兼之薛举年岁已高,又时刻担惊受怕,染了病挺不过去便一命呜呼了。
薛举自得大败唐军,筑京观以炫耀武力,却终究因此葬送性命。
时也命也,因果循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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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元年,八月十七,李世民请征,李渊下令以李世民为元帅,再度派遣刘文静与殷开山二人,是为将功赎过。
大军出发前夕,殷开山同刘文静一道,主动上门拜见李世民。
“都是臣的过错,如今臣也不奢求元帅宽恕。”
殷开山面色惭愧,低着头语气悔恨:“往后臣必唯元帅之命是从。”
“元帅信任臣,臣却因为私心而辜负了元帅的信任,实乃不该。”
刘文静亦躬身道歉,心中暗骂自己当日是被迷了心窍。
李世民没有多说什么,只随意扫了二人一眼,并没有同往日一般毫无架子,反倒微微颔首,浑身上下充满了上位者的气势。
见二人是言语恳切,这才淡淡开口:“不必同寡人请罪,若是真心觉得有错便出些钱财,为上次枉死的士兵多贴些抚恤金。”
“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李世民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密信,指节不时敲击着桌面,薛举处不知是出了何事,出入城池限制颇多,气氛古怪得紧。
刘文静与殷开山二人莫名觉得胸闷气短,居然隐隐生了畏惧之心,二人默默对视一眼,心神一紧,领命退下了。
待二人退下后,杜怀信才从后屋走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李世民,一时有些稀奇。
“很少见你这般,其实有些时候若是太过亲昵,反倒会让下头的人胆大妄为。”
杜怀信顺势坐在李世民对面,接过他递来的密信,认真看着。
“我早该如此的,并非所有人都同你这般信任我。”
李世民卸去了一张冷脸,嘴角下垂,气势陡然变得低落,语气还带了些委屈:“从前是我想岔了,觉得以真心待他人,他人就该返还同等的感情。”
“恩威并施,确是个好法子。”
杜怀信看完了密信,就听得李世民在那“伤春秋悲”,一时觉得好笑:“怎么,不再相信他人了?”
李世民闻言摇头忍不住轻笑:“我是那种因噎废食之人吗?”
“与人来往,我还是会同以往一般交付真心,只是于正事上我不会再那么傻了。”
“好了,不提这个了,你看出什么了吗?”
杜怀信神情瞬息严肃下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这倒像是薛举本人出了事。”
“就是不知是得了病还是怎么了,”说到这杜怀信突然止不住闷笑,颇有些幸灾乐祸,“报应啊。”
李世民拿起手边一册书随意一卷,“啪”一声打在杜怀信的肩头,故作正色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晓得了,”杜怀信侧了侧身子,把密信双手恭敬奉上,“二郎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
“行了,别耍嘴皮子了,”李世民坐直身子,懒散的气息顿时消失不见,整个人如出鞘利刃,锋芒毕露,“这一次,我必将一战灭其国。”
第33章 入梦
高墌, 扎营之地。
杜怀信一身衣物破烂,浑身上下灰头土脸,气质寻常, 是那种放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见的模样。
他掏出一张帕子, 指尖触及帕角处几丛绿竹与一个小小的柴字, 心绪莫名, 愣了片刻才擦去了脸上的脏污,而后将其小心叠好放回。
这是人家姑娘感激他那几日照顾的谢礼,一番心意不好糟蹋。
杜怀信平复好心情后,一面组织着语言一面请求面见李世民。
待听得营帐里头传来淡淡疲倦的“进来”后, 杜怀信刻意放缓了脚步, 轻轻掀开帐帘,下意识往前头看了一眼。
就见李世民着了单薄的寝衣, 只在肩头披了件红色的外衫,长发披散垂至腰间, 一只手撑着脑袋,眉心微蹙, 闭着双眸不知在思量什么,眼窝处是淡淡的青色。
昏黄烛火下他的指尖虚空比划着, 手旁是堆的满满的公文, 想来应该是这一路上各县长官递上的关于粮草的账目。
如何统筹调度, 如何分批次运行,如何能做到不断粮,其间种种皆为学问。
如今的李世民可不能只顾打仗了,作为一军主帅, 人情世故官场做派政务管理等等等等,他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察觉到杜怀信发出的细小动静, 李世民随意停下手头动作,累到不想出声,只指尖往桌面上一点,微抬下颚。
杜怀信心领神会,不由上前几步轻声道:“打听到了,薛举已死。”
李世民骤然睁眼,开口问道:“当真?”
“是真的,我这次先行出发,军中知晓的人不多,我又是乔装打扮,探听到消息后我还刻意留了几日,寻了好些人一一套话对比,消息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