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绘羽没有睁开眼睛,但她敏感的“对中原中也”雷达,已经探测到他的气压在一点一点降下去。
临界值警报敲响。
她当机立断,抛弃补觉的安排。困不困的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要再次安抚住中原中也。否则他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揪着这件事,又像之前那样逼问她喜不喜欢鹰司俊介,不管她回答或不回答,当天她都别想下床。
“父亲,这种事情你可不能乱说的!”
她笔挺地坐直上半身,迅速岔进他们的谈话,“父亲,难道我那次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和迹部君只是朋友,从头到尾,从始至终我们对对方没有一!点!感!情!”
最后四个字加重重音,表明她的决心和真实性。在狭窄车厢内,她无法伸手触碰他,无法和中原中也以肢体接触表意,语言便有了决定性的力量。
临界值警报回落。
中原中也没有吭声。渐亮的天光从车窗边透进,被剪裁得体的帽檐一遮挡,割掉光亮,只漏下一片灰影在他的鼻梁。晦暗,幽深,像一口只有黑色的枯井,模糊了他的表情。
……好像力度还不够大。
绘羽抿住下唇内侧,而后起身,做出了一个冒险的举动。
她半前倾身,伸手扯住父亲衣袖之前,特意绕了一个弯,轻快地用指尖挠了挠中原中也的掌心。
一触即离。
像是在逗弄气鼓鼓不想理人的猫,又像是在撒娇讨巧。偷偷摸摸的,在家人眼皮子底下,她和他无声地纠缠在一起。
“父亲,这种事你以后不许再提了,”她一本正经道,“不然要是被迹部君或者他家人听见,又得产生多少误会,我可承受不起。”
他人的误会不要紧,中原中也的误会才更要紧。不再三强调几遍,心里的疙瘩会越长越密,最终堆积成无法承受的重量,到头来受牵连的还是她。
那麻烦可就大了。
绘羽情不自禁地捂上腰窝。这种体验她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
不知道她的抚慰和保证是否有用。中原中也表面上没有现出任何明显的情绪。
一路行程,下车,达到下葬地,他都毫无异样地和父亲有说有笑,期间会不冷落地提她几句话,让她有个开口的机会。
吃醋,好像没完全吃醋。
不生气,好像又不是完全的没脾气。
……那她今天该怎么做呢?
等会在聊天界面上再次信誓旦旦地重申?
或者单独找个机会和中原中也见一面?
绘羽满脑子被中原中也的相关问题占据,下葬仪式顺其自然地被她忽略。她站在鹰司夫人身边,懵懵懂懂地听主持葬礼的神父,在念千篇一律的诗篇。
“仁慈的主啊,请您庇佑您的子民,为亡者降下恩赐……”
抬棺椁,下葬,默哀。临散场的时候鹰司夫人还在哭,绘羽因心照不宣的身份,又不好把人晾在一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中原中也前行的背影,嘴上说着没有新意的慰问话。
“伯母,您别太过伤心,”绘羽弯腰拍了拍她的背,“这家里还要靠您撑着,哭坏了身体俊介君也会心疼您的。”
“哎,我这心里就是难受。俊介还这么年轻……我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鹰司夫人语无伦次地哭诉,簌簌流下眼泪。
忽然,在谁也未曾预料的时刻。
——“砰”。
擦着耳旁,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静默了片刻,四周爆发出一阵骚动。人群四散奔逃。凌乱的脚步,翻飞的衣摆,间或有人大声地凄厉急呼“还愣着干什么!快报警!快报警啊!”
绘羽被眼前混乱的景象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身旁的鹰司夫人,想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尚未来得及反应,忽然感到背后一用力。
她被人推了出去。
绘羽:……
千万句骂人的话打码飘过心头。
——哇,这都什么人啊这是?!
第60章
绘羽脚步踉跄地向前跌撞了几步。
枪声越来越密集, 一声接一声,像渔网笼罩她在火光闪烁的战地。周围乱成一团,人群如同受惊的鸟兽奔逃四散。其间作乱的暴徒借着混乱的局面, 更猖獗地发起攻击。
她被人群挟裹,无法判断安全的方向,然而求生的本能又迫使她加快脚步, 寻找一处能够藏身安命的地方。两相夹击之下,她只能晕头转向地随着大流逃跑。
“砰——”
“砰——”
“砰——”
枪声忽近忽远。
似乎在追着她, 或者是追着她前方疲于奔命的鹰司夫人, 锲而不舍地索取性命。
“砰——”
一声更刺耳的枪响。
“——小心!”
黑色的身影飞扑向她。
灼烫的温度擦过耳边。然后,她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像是在炭火上架着烤的熟肉。奇怪的是, 她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任何痛楚。手背却是热的,黏黏糊糊的液体顺着指尖淌到地面。
她被人牢牢罩在黑色的,散发淡淡雪茄味的大衣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