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乱麻25
不 想斗香五指上另有乾坤,只见她手腕一抻,五根指甲飞快伸出,在力竭之处又生一寸。薄约露在外面的右手被她轻轻挠中,立时发黑溃烂,且那黑色飞快地向上攀 延,几息之间已到小臂。薄约既已中毒,再没有忌惮的了,剑交左手,逼得斗香面门大开;右手长驱直入,点中她天突、紫宫、玉堂三处任脉大穴,将她掼在地上。
这几下兔起鹘落,他自己真气也消耗不少,踏在斗香身上制住她,自己慢慢地调息。斗香卧在地上,气喘吁吁,脸上却露出个怨毒之至的笑容,道:“如今你也活不成,你徒弟也活不成。”
薄约面色不改,心里却是恨极,长剑指在斗香眉心,笑道:“我先将你杀了,再将游儿也一剑杀了,剩下的事情不须你操心。”说着倒握长剑,就要插下。说时迟,那时快,段红枝急得目眦欲裂,终于大叫一声,冲破迷药,跌跌撞撞地将薄约扑开了,护在斗香身前。
“怎么,”薄约退开两步,举起剑道,“你这小妮子也来拦我?”
段红枝道:“你不要杀斗香,我有办法!”
她中那软筋蚀骨的药才消退下去,推开薄约那一下又将气力耗尽,只好慢慢从江游世怀里摸出那枚吐掉的药丸,又挪回斗香身边,喂她吃下。
斗香含着那颗药,却是不咽,段红枝被薄约冷冷地盯着,泪流满面,一双颤手在斗香天牖揉着,道:“吞呀!快吞下去!”斗香见她情急,似乎微微地一笑,终于将药丸吞了下去。段红枝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等那药效发动。
正 在此时,江游世体内的药性运到最为凶险的时刻。他本来好端端在墙角躺着,忽然呢喃发梦,一会又睁开眼睛喘气,像陷进甚么梦魇。薄约见怪不怪,右手离得远远 地放血,左手抓着他双腕,不许他胡乱动弹。江游世发狠挣了一会,渐渐地软下来,眼里茫茫地没有神光,道:“我好热。”伸手去解自己衣裳。
薄约知道他是受那药力影响,大小欲望都难以自抑,于是也不和他多讲道理,只把他双手提起,哄道:“过阵子就凉了。”
当年薄明与蔺冰身中此毒,拖了足足半年才死。薄约独自照料他们两个,各种凄厉场面都见得多了,江游世这厢的挣扎相较之下不过小打小闹。他见着江游世前襟扯散了,露出前些天的剑伤,还逗他道:“好得挺快。”
江游世梦呓般念道:“师父……”薄约凑近了问:“怎么了?”江游世委屈道:“手疼。”薄约怕伤了他断指,松手道:“你听话些,我放开你了。”
江游世如今等同一个兽物,几听不懂人语,更想不到甚么伦理、甚么纲常。他见着朝思暮想的脸在眼前转圈,只想和他越亲昵越好,伸长了手就是一揽。
而薄约万想不到他敢欺上来亲自己嘴唇,偏偏一手在滴着毒血,推也不是躲也不是,还不敢碰疼江游世的伤指。他咬紧了牙关,容他那孽徒不得法地在唇上又吻又舐,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半晌,他反应过来,将江游世拉开,一面气得笑了,道:“我记起来了,这毒药里曼陀罗也好、草乌附子也好,都是麻痹镇痛的东西。你疼个什么劲?”
江游世嘿嘿地笑着,看不明白薄约脸上怒意,又伸手抱他。薄约顾着他颜面,记得这密室里许多旁人,将他穴道点了,悄声道:“游儿,将我认成谁了?”
江 游世欢欣道:“你是我师父!”薄约眼疾手快,把他哑穴也点了。江游世说不了话,眼神却在薄约身上痴缠,转得薄约意乱心烦,想:“吃过这药的人什么也不 懂。”可他一边却又知道,江游世不会错认冷热,当然也不会错认情爱。这毒药不过将人见不得光的想法统统挖了出来,摆在明面上。
他心底不快,便去迁怒段红枝,道:“好了么?”段红枝将粒棕黑的解药放在手心,又哗啦啦地滚了个瓷瓶到他脚边,道:“你喂他吃一粒。”
薄 约不大信她,眼看着她将解药喂给斗香,才照着给江游世吃下。毒药讲究的是发作快而猛,解药却只好抽丝剥茧地生效。薄约等在一旁,才有余裕觉出自己右半边身 子麻痒难当,手肿得像吹了气似的,而毒血已蔓到肩膀了。他只好又问:“我的药呢?”段红枝冷冰冰瞧了他一眼,在斗香耳边絮絮地说了几句,从斗香袖中又翻出 个瓷瓶,扔到他手里。
薄约仅有一边手能够动弹,费力将瓶塞拔开了,正要将药倒进嘴里,忽然被江游世撞了一下,把那瓶中的药洒了满地。他看着斗香脸上倏地现出一个蛇蝎似的冷笑,也回笑了一笑,道:“险些着了你的道。”将地上的药丸拾起,碾碎了撒在那放血的伤口上。
药 粉将他手里的毒血吸出来,落在地上,聚成个小小的血洼,那滴血的动静反而把这里滴得像个静室了。段红枝坐在这静室里想:这一折荒唐戏该了结了罢。她正想 着,只听密室外的走道里响起一迭的脚步声。段红枝抬头望去,眼见段力真的身形站在那密道的烛光下,和一根粗壮的梁柱似的。段红枝喜不自胜,泣道:“爹 爹!”
段力真仿佛没看见她,踱进密室之中。一屋子人,躺的躺、坐的坐,只有段力 真一个气力充沛。而这屋里好巧不巧竟全是他的仇人!斗香害他十年,自不必说,还有助纣为虐的薄约一个、斗香最亲爱的段红枝也算一个。段力真看着这一群人, 怒上心头,对众人道:“老天开眼!真有这一日,叫你们落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