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毕竟这片土地只要一日还是租界,政府就一日不能全然管控,只能任由外面国家的人员在这片土地上肆虐,任由这里的黑手党疯狂扩张。
——以暴制暴虽然不能解决根本,却足够有效。至少在森鸥外上台以来,横滨的黑夜正在逐渐建立秩序。
然而给坂口安吾一百个胆子他也不可能想到眼前这个叫娜塔莎的少女正是当年造成横滨数百万人陷入狂暴的异能者、异能特务科掘地三尺都想找出来的龙灾中的第三方势力。他更不能想到娜塔莎不仅是代表异能者中最强级别的超越者,而且还是超越者中最强的那一批存在——世界范围内前五争一的俄国最强超越者,年近十九岁、被俄国官方机构赋予“宰主”称号的娜塔莎·玛丝洛娃·罗斯托娃。
因为——
一个俄国最强超越者怎么可能和他是平平无奇的港口黑手党最底层人员的朋友织田作之助是朋友,还能因为织田作没有第一个带她来秘密地点就差点被气哭?
第40章
即使横滨的这片土地是多国共管的租界, 像魏尔伦与娜塔莎这样狂放肆意地破坏和掀起战争也是超过国际规则容许范围的了,所以太宰治不轻不重地警告娜塔莎,我也有你的把柄——所以不管你这次再回横滨是有什么打算, 别轻举妄动, 这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这就是太宰治隐含的意思。
他也没有进一步暴露自己还握有娜塔莎的秘密,这同样是太宰治聪明的地方。
他提起当初的事情并非是真如他所说要让娜塔莎承他之情,因为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当时没有抓住的人事后就算知道了也无计可施。如果那天能及时把人扣下, 日本与俄国的谈判余地自然很大,但如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日本也顶多是在国家层面进行谴责和抗议——你指望一个在异能者大战中战败的国家对五常中的三常——英国、法国、俄国——能做什么呢?
所太宰治是个聪明人, 他同样知道追究曾经的事情毫无可能,他提起此事只能是在对未来敲打。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无需费力, 点到为止。
这个曾经对生命漠不关心的少年, 同样在为自己的朋友冒着风险发出警告。
娜塔莎自然可以不在意太宰治的警告。一来,她和爱搞事的哥哥君不一样, 她这次来横滨纯粹是来旅游。二来,她和野路子的哥哥君不一样,她背后是真的站着一个强大的国家, 就算是身上的少将军衔都是实打实打来的。
娜塔莎是个聪明人吗?她当然是。
她感觉出太宰治对朋友的重视。
一个对生不追求、对生命漠视的少年,竟然也会重视某个人的生命吗?
娜塔莎不禁回想起那天的那个夜晚。
太宰治借着中原中也闹出的动静悄悄绕后企图解除她的异能救下这座城市里的人却被她抓个正着。他被埋进土地里, 只留下胸膛以上的部分还在地面之上,不至于被无力工作的肺部活活憋死,却也动弹不得。
再后来,她随手操控着石头落下, 把他生埋在土石堆里。虽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却也没顾忌他会不会受伤。
那个少年就是这样抬头看向天空, 那里悬浮着足以夺去他生命的巨石。他仰着头,面容无悲无喜,对生无求,对死无悲,静静等待他人对自己生命的宣判。
——他差一点就死了,死在她的手上。
然而在那场战斗中她始终不曾正视过这个少年,即使他差点死在她手上。这名少年只是突然闯入战场的配角,而她这场戏剧的主角除了她——也只有他,阿蒂尔·兰波。
有多少人一直到死都不曾引起别人的注意?有多少人即使是死掉也只是一个苍白的数字、一段报告里的文字、一个平平无奇的背景板。
……多么渺小的人,多么无力的生命。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娜塔莎握住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娜塔莎对太宰治的愤怒一下子就消失了。
娜塔莎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有一瞬间,她的精神世界又变成了全然为“无”的空白的存在。
“抱歉。”娜塔莎说。
“嗯?”太宰治反而呆了一下。他或许能接受娜塔莎和他针锋相对,哪怕拳脚相加也可以,因为那是他能理解的行动范畴。
太宰治向来是这样一种人,他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任何来自外人的算计和恶意,唯独不会应对别人的善意和愧疚。
“对于当时粗暴的行为,差点杀死你这件事——我向你道歉。”娜塔莎冲太宰治颔首。
她虽然如太宰治一样是一个不知道生命的意义的人,但和太宰治不一样的是她对活下去有强大的执念,所以绝不会选择自杀;同样的,她足够坚强和勇敢,如果感到了歉疚,她不会吝啬自己的道歉。
而太宰治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也很快回过神来。
他轻轻一笑,晃动手中的酒杯,晶莹的冰块撞击透亮的玻璃杯发出好听的脆响声:“娜塔莎是真心想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