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照顾?”严霁楼攒眉,似乎对这个用词很有异议。
“你为她做那么多,又是处置害她之人,又是攒局让曾经的旁观者道歉……还不是照顾吗?”
“无稽之谈。”严霁楼打断他,冷声道:“严某如此,全是为了兄长的缘故,服孝三年,源自礼法要求,在此期间,让她安稳给兄长守贞,是我应尽之责,况且不久严某就要赴试,怎会这个时候自毁长城,更何况她还是长嫂,伦理之事,如何悖逆?”
好友诧异,问:“你为嫂子做了那么多,竟不打算叫她知道?”
严霁楼听他这样说,当即流露出不解之色,“为什么要叫她知道,我原是为了兄长,兄长珍重她,我自然要护她周全,他人的感激,于我而言,别无用处。”
恐怕这话分量不够,严霁楼又往其中添码,“除此之外,我对她,亦有同病相怜之叹,她与我,都饱受穷困之苦,被人诬陷构罪,倘若我袖手旁观,何尝不是对自己的背弃?这些事若放在你身上,我也会为你出手。道义所在,何关风月?”
好友听了这话,当即大笑,“此话当真?”
“自然千真万确。”
山丘后,打马而过的沈绿腰却愣在原地。
夏日的风柔柔吹动她的襦裙,她的心里也像这戈壁滩一样,时而盛大,时而荒凉。
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第25章
这样很好。
真的, 她是这么想的。
从前他怀疑过她一次,这回又帮她一次,两个人算是扯平了。
那次被他丢进河里的事, 她一直没说,但是也没忘,那不是她宽宏大量,而是对于他哥哥的事,她一直心怀愧疚,严青是因为她说要吃鱼,才半夜出去下水的, 当然溺水属于天灾, 人为不可控的, 可是说不后悔、不自责, 那是假的。
当然,他还不知道。
或许就因为这一点, 她偶尔在他面前, 表现得有些怯弱,也常常慷慨赋予一些关心, 担起长辈的责任。
真矛盾啊。
绿腰骑在马上, 缓缓得走, 大腿骨被硌得生硬地疼,或许是最近有些操劳过度,她发觉自己瘦了好多。
低头一看, 马也瘦了好多。
给人好好做饭, 却把马给忘了。
这个嫂子当的, 比妻子还累。
她趴下身,伏在马背上, 侧脸被马冷硬的鬃毛来回刮擦,有些针尖样的刺痛。
三年,他要她为他的兄长守孝三年,三年后呢,倘若他娶妻生子,她被逐出家门,届时又当如何?
她想起上次姐姐来,跟她说的那些话,什么为了娶妻,小叔卖掉寡嫂,什么为了立业,大伯闹着分家……全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腌臜事,那时她还嘴硬,轻视她姐的势利和多虑,现在看来,这种忧患确实不是胡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再不未雨绸缪,这种苦役迟早也会轮到她。
绿腰轻轻抚摸着马的耳朵,低声喃喃:再过上几年,不知我还养不养得起你。
见那两个人走远,她才牵起缰绳,背道而驰,一路朝荒野深处跑去。
胡天海地地跑了一趟,直到看见不远处蓝莹莹的湖水,她才意识到,已经太远了。
回头一看,果然,自己家小屋的烟囱,被远远地扔在后面,孤零零的,像一只没人要的筷子,因为只有一根,捞不到饭,所以饥饿极了。
往深处去。
西北地形多样,大漠、戈壁、沼泽、盐湖,看着是坦途,实则处处陷阱,不熟悉当地水文的话,所过之处,危机四伏,左脚有命右脚丢,绝非戏言。
夏天苔原上的冰层融化为沼泽,若没有人带路,很容易陷进去。
她识相地绕道而过。
这时她心里想:果然,春天是最坏的季节,危机四伏,什么都能发芽,什么都能发生,夏天,夏天也要注意,虽然她说不出来夏天的坏处,不过往深了想,肯定也是有的。
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她筋疲力尽地牵着马回到家。
累是累,不过在马上,满腔积郁也随之一扫而空,而且,她几乎没怎么纠结,就生出重来的力量,决定要自立门户,以保将来,即使被赶出严家,也有立足之地。
想到这里,她裹紧被子,倦意袭来,又沉沉睡去。
-
半个月后,严霁楼考完试从镇上回家,差点以为认错门。
这是第一次发现锅灶蒙尘。
按理说,他从小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应该早就习惯了,可是享受了几个月的热饭热炕头的幸福生活,他忽然对这种冰凉感到陌生。
“嫂嫂。”对着室内呼唤。
没有人。
奇怪。
在灶房翻了橱柜,连口剩饭都未曾有,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开火的样子,案板底下的米缸倒是丰盈,窖里的洋芋,堆天阆地,全都长了紫芽,一个个张牙舞爪,攻城掠地。
还有院子,到处都是鸟粪,蜘蛛随意织线拉网,墙根底下杂草蔓生,门前平白多了几个蚂蚁窝,一群蚁兵正搬运草粒子。
看吧,连蚂蚁都没得吃。
他去到寡嫂住的那间卧房,除了那一次紧急情况,给她处理鱼刺,他其余时间从未进去过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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