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至于那位面色寡淡的女尼,她却有点陌生了。
不想,对方主动笑着介绍道:“我是吕蝉,和你同一年进的裁缝铺,你忘了?”
绿腰想起来了,这位同年与她进店作学徒,二人有竞争关系,又因为一个总被老师傅骂,一个却常常被夸,所以两人关系并不亲近,当年那件事发生后,这个人还跳得挺厉害,没少跟着那位起势。
不过如今再看她,面色枯黄,两鬓空空,已经遁入空门,听说家中遭了大劫,显然是经历过不亚于自己的重难,再加上她又肯来给自己道歉,为曾经的错误买单,于是她也就宽宏大量,翻了篇章。
忽然与这么多旧人重逢,她一时怔住。
看向众人,“你们……?”
为首的黄衣女子说:“我们来跟你认个错。”
众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异口同声道:“当年的事,我们都误会你了。”
大家把事情都摊开在桌上,那些幽微的心思,隔着陈年旧月,晾晒在阳光之下,霉气逐渐散尽。
黄衣女子道:“要不是真凶自己露出来了,咱们还真不知道,这人能坏到这种地步。”
众人都应声附和。
又将往事重提一遍。
沈绿腰的沉冤,就这么得以昭雪。
当年她费尽口舌也辩不清楚的清白,原来三言两语就可以化解。
时隔多年,她经常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是此情此景告诉她,那都是受伤后无奈的自怜,原来她并没有自洽,她一直都在期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提及旧事,一时伤感,众人都落了眼泪,黄衣女子从桌底拿出一瓶女儿红,说:“这是老师傅当年埋在裁缝铺后院里的,如今她老人家去了,咱们这些学徒也都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了,也是时候把这个酒给它挖出来了,今日一醉方休!”
开坛,清香弥散,不饮先醉。
第一杯众人自然都敬给沈绿腰。
这么喝过一轮,众人皆酩酊大醉,只剩不沾酒的尼姑,帮助众人善后,吩咐各家轿夫家丁,将人抬回家去。
临走前,绿腰拉住黄衣女子,“今日重聚,是你攒的这个局?”
昔日同窗好友隐晦一笑,并不言语,翩然上轿而去。
绿腰转身,夕阳西下,严霁楼已牵着一匹马,站在树下,对她说:“回家。”
第24章
一进了夏,天气是越来越好了。
之前阴雨连绵,把马棚给冲毁,连带着好些马具都不能用,趁着每月十五的草市,沈绿腰打算去赶一趟久违的集。
市场在七八里外的观音庙旁,离他们村不算太远,两个人步行而去。
正午的阳光,把大路照得一片雪亮。
道路两旁,长着歪七扭八的野树,开粉的红的杂花,蒿草密密麻麻,恨不得从路当中长进来,荨麻、婆婆丁、灌木丛绞成一团,蜜蜂到处乱飞。
远处,一群羊正在河滩上吃草,有人牵着马在河里饮水。
严霁楼似乎有意和她避开距离,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但是又好像怕她跟不上,总是走走停停,使两人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一个恰当的范围。
空气静谧,两人一路无言,只有窸窣的脚步和衣袍的摩擦声。
蛱蝶穿过两人中间,短暂悬停,很快又飞走。
路上有时候碰见同村的人,大多数人都能认得沈绿腰,而认不得严霁楼,但是他们的眼神,却往往第一时间,集中在严霁楼身上。
等看饱以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沈绿腰,用那一种惊奇的目光。
如果是女人,多半是掩唇而笑,意思是好奇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并以此为调侃。
甚至有个牵着一儿一女的妇人上来,爬到她耳边问她,“这么快就找到新男人了?长得这么好,在哪儿弄到的?”
要是男人,多半不怀好意,目光来回在两人脸上逡巡,好像是既羡慕这个,又嫉妒那个,就像一个捣蒜的大锤,要把两个人连续锤烂了,捣成馅瓤,包到一个皮里面去,统统囫囵下锅。
这么被看了几回,严霁楼有些生厌,脚下加快速度。
二人的距离大幅拉开。
终于出了村,走到邻村的地盘,这就好多了,路上没有人认得他们,也不怕被人说闲话,他逐渐慢下来,有意等她。
结果刚走几步,就有个老汉,牵着牛,当面堵住严霁楼,拿牧牛的草鞭指着严霁楼,骂道:“你这个小伙,长得人高马大,自己走那么快,把婆娘撂到后面,这像啥样子!”
严霁楼面色铁青。
绿腰赶快从后面跑上来解释:“那是我弟弟。”
老农大怒,“那就更不成了,连长辈都不知道孝敬,多可怕!”
这下连绿腰也怔住了。
严霁楼听了这话,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露出笑意,走到沈绿腰旁边,懒懒地拽住她的袖子,“姐姐,走吧。”
“哎,这样才对嘛。”老农赶着牛,得意地远去了。
人一走,严霁楼很快松开手。
绿腰气恼:“还不如解释清楚。”
严霁楼回望一眼老人背影,说:“遂他们的意,才能叫他们更快闭嘴。”
后半截快到观音庙了,路上人来人往,他们两个走在其中,终于不再引人注目。
因为早上还没吃饭,沈绿腰坐在一个凉粉摊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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