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妇人先是一愣,旋即甩脚出门,猛走几步,又踅回来,弯腰抄起地上那筐鸡蛋,恶狠狠撇下一眼,甩头就走。
出了门,半路上遇见同村的人下地干活,急忙扯住人衣角,脚一蹬,跟上半步,挤到人耳边,哐哐说起闲话。
“嘿,你看那严家老二!”
妇人大步如飞,双臂交替,抡得虎虎生风,不时回头望向身后严家的院落,“怪不得小时候人就骂,说那是个野种,这几年在外地念了几年书,我看是把脑子给念坏了,连亲戚长辈都不知道敬,真是一点没得教养……”
妇人口中的话如连珠炮一般,“从前得罪了他,我知道,那是我们不对,当年他要去外地念书,走的时候,来我们家借钱,我们没答应,但是我们也有苦衷,你也知道,那会儿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也是没办法……”
“唉,其实你也不用生气,这人啊,是要讲种系的,根子上就坏了,那谁有办法……”
“你是说……”
对方点点头,兀自说下去。
妇人将大臂上的鸡蛋篮朝上挎了挎,笑嘻嘻地道:“就是就是,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姓严的这家子,本来也不是啥好人……”
两个人絮絮叨叨交头接耳,远去了。
斜阳的余晖爬上小屋的外墙。
“那个,昨天晚上的事,谢谢你。”绿腰站在当地上,语气有些局促。
严霁楼望向窗外的马厩,“这是兄长曾经珍爱的好马,我不会看着它死。”
绿腰愣了一下,“哦。”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来着。
“药。”
严霁楼把桌上的碗端起来,朝她一递,亮出黑乎乎的碗底——全是喝剩下的药渣。
她畏苦,挑食,所以故意把汤底剩下。
现在突然被指出来,绿腰莫名有点脸红。
“喝光。”
她低下头,顺从地接过药碗。
喉咙里面苦味黏稠,等喝完,再一抬头,人已经不在了,只剩嘴里面苦而冽的土参气。
药锅还架在外面的灶上,她出门收拾,黑砂锅底都是药渣,残留截截剩余的根枝。
她从中捻出几根,细细看,只见那表皮红润,原来是红参。
红参?
她知道镇上的药铺向附近几个村子都收购过这东西,价钱很高。
怪不得……
红参昂贵,她要是早知道是这个,也一定不舍得浪费。
严霁楼提着一桶水进门,朝搪瓷水盆里加水,里面的鲤鱼跳起来,溅得案上到处都是水。
两个人静默地站着,似乎都很有耐心地在等鱼安静下来。
“那个,我喝完了。”绿腰把洗干净的碗倒扣在桌面上。
严霁楼看了一眼,眼神微微诧异,随后点头,“嗯。”
“之前那一次发烧,也要谢谢你救……”
沈绿腰话没说完,对面忽然抬起削薄的眼皮,定定瞧着她,“那是我应该做的,嫂嫂。”
第14章
第二天清晨,听见外面鸟叫,绿腰醒来,院子已经打扫干净,墙根的柴垛码得整整齐齐,小山似的。
灶房里,水缸满如铜镜,柳木的橱柜擦洗得干净明亮,锅碗瓢盆摆放有序,昨天带回来的黄河鲤鱼,正在水盆里翻腾。
她心里一动,来到严霁楼所住的房子门口,叫了几声,没人。
严霁楼一早就去了镇上的书院,走前做完了家里所有的活计。
这会儿坐在书桌前,袖子上还残留有喂马时留下的干草。
严霁楼低头,将细细的草茎拍掉。
前面西席的书已经开讲好一会儿,见堂中的凳子上还没坐满,不由得叹气连连。
这位老先生是个落第秀才,科考多年不中,只好在杜家的学墅里谋生,所幸肚里墨水充裕,尚能得一席之地,只是为人清正,有时不知变通,刚直过度,扎了不少墅里纨绔子弟的眼。
窗外,隔着很远就听见嬉笑打闹。
咣当一声,门被踢开,撞进来一群人,穿红着绿,吊儿郎当,走在最前面的,十七八岁的年纪,浓眉细眼,穿一身宝蓝色直裰,手里摇着紫檀雕花大扇子,油头粉面,下巴几个粉刺异常显眼,此人正是杜家的小少爷,杜庆。
“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先生把戒尺甩得啪啪作响,“斗鸡走狗,不学无术,爹娘送你们来这儿念书,你们这样子,对得起谁?站外面去!”
为首的杜庆置若罔闻,摇着扇子踱进来,大马金刀歪靠在椅子上,一面抖腿,一面朝门口几个踌躇的人使眼色。
这一伙人中,好几个都是远房的旁支亲族,比不得本家富贵,平日里仗着这位杜家小少爷,都横行惯了,只是今天踢到老秀才这块铁板,碍于杜家是大户,尊师重道几个字架在头上,不敢胡作非为,只好顺从地耷下脑袋,磨磨蹭蹭朝外走,在檐下站成一排,老老实实面壁思过。
那杜家少爷见状,手指比在唇边,得意地打了个唿哨。
老秀才见此状跌了跌脚,人在屋檐下,到底也只好作罢,长叹一声,继续念起老掉牙的课文来: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事虽殊,其理一也……”
铜钟响起,散学之前,老先生又点起严霁楼,盛赞其几日前所作文论,称其是“犹矿出金,如铅出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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