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某一时刻,我突然想起什么,问他,所以我死后,你是不是的确没把我火化,而是偷偷藏在冰箱里?
我有些不平地抱怨道,你都没给我扫过墓上过坟!
我如果变成鬼了,肯定是最穷最被别的鬼鄙视的那个,都没人记得给我烧点钱!
奚容却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给你扫过墓?”
我:“我被你放在冰箱里诶,你管这叫扫墓?你变不变态啊?还有,你不会还在冰箱里放吃的吧,小心食物中毒……”
谢天谢地,我憋了这么久,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质问他一句,奚容,你变不变态啊。
我真的想讲这句话很久了。
我差点就补充一句,你自己说说,你脑子还正不正常,因为听起来很像在骂人,好在憋回去了。
他每次打开冰箱,知道我被他藏在冷藏柜里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啊?
奚容不再说话,大概是自知理亏,然后他带我出了门。
死了这么久了,此时我才终于知道,原来我不是没有墓地的。
奚容在市区边缘的近郊处给我买了块地,黑灰色大理石配汉白玉的墓碑看着相当气派豪华,上面明晃晃地刻着几个醒目鲜艳的大字——
“爱妻阮梨之墓。”
而且这竟然是个巨大的双人墓碑,我的碑旁边是奚容的名字,底下两个空空的骨灰盒挨在一起,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我跟奚容站在我俩的坟前,我和墓碑上我自己的黑白照片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有些荒谬搞笑。
我没躺在那盒子里,反而生龙活虎地站在外边,和奚容一起携手过来观赏我的坟地……
就,离,谱。
但不得不说,若不是这一场意外,想到百年之后奚容也会同我合葬在一处,我还是会觉得很浪漫。
我竟然在奇怪的地方被奚容浪漫到了,怎么回事。
奚容这才用认真地语气跟我说:“虽然没有把你火化入土是我的错,但我每个月都会给你烧纸钱,元宝、纸币都有,至少烧了几千万过去,你没收到吗?”
……我……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我收没收到我自己也没印象啊?不然我还能现在把这些纸钱吐出来不成?
我一脸懵逼,表情茫然,奚容瞧着我,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
靠,这家伙,我这才发现奚容是在一本正经地跟我开玩笑呢。
我想他要表达的意思大概是——
他才不会让我做那个最穷的鬼,我就是黄泉之上最富有的崽。
他对我好着呢,我可不能随便诬陷他。
不过……一个月烧一次,过分了吧?
这可是别的鬼一年的收入呢!
等等等等,阮梨,停下,你在乱想什么啊,还有,能不能别傻笑了,放下你的嘴角!!
第60章
天气更冷了。
我开始愈发喜欢躺在温暖的阳光里。
我把摇椅搬到了阳台里,立起一张小桌子,一天中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呆在那儿,吹着风写日记。
虽然写了没多久就会腰酸背痛的,可能是目前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法让我维持同一个姿势很久,我从小到大少有能坚持下来一件事的时候,唯独这一回我不想随便放弃。
渐渐地,一整本日记本都写光了。
我把本子的锁扣合好,拿在手里颠了颠沉甸甸的本子,一时之间心中难得地充满了成就感。
我将钥匙收好,却又犯了难,想不出该把它藏在哪里才最为保险。
最后,我决定把它放在空置的戒指盒里。
我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多,除了写字,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地在床上度过,神思日渐倦怠,连体温好像也越来越低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得盖三床被子才不至于冻得发抖。
我睡的时候奚容也总在旁边陪着我,一分一秒也不愿错过似的,我问他怎么不去休息,他答不累。
话虽如此,我却也瞧见他悄悄查了许多资料、翻了无数研究疑难杂症的医书,昼夜不歇。
但我们其实都明白,我是个已故亡人,所有现存下来的文献资料都不可能医治我身上的。
任何医术都是用来治疗活人的,我根本不在那个体系之内啊。
实际上,也许是因为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我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哪天就不在了,心里也不太意外,比起操心这副油尽灯枯的躯壳,我还是更担心奚容一些。
于是这几天我频频给他做起了思想工作,无数次向他重申,请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让我死了还要成天牵挂忧虑他,拜托他给我好好活着,好好享受他的精彩人生。
奚容未有应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急起来,道,你就答应我一声,你让我放心,行不行?
奚容深沉的眼睛倒映着无尽的澄澈天空,他俯下身,遮住了落在我脸上的一片耀目日光。
视线变得幽暗,一声如叹息的话语如一片冰凉的雪花一样轻轻落于唇间。
“好。”
这个承诺有意义吗?
我想是有的,因为他答应我的事总是会做到,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会实现。
家门口那棵大树最后一片叶子也凋尽了。
那日午后,阳光灿烂,我跟奚容闲庭信步地走到家附近的商场,我裹得像个熊,有点不情不愿的,像一只被他强迫从窝里溜出来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