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事无常,年少轻狂的时候我根本不敢想象和他分别,可事到如今,却是我主动选择了逃跑。
是我,再也没有资格任性了。
临走前,我没有舍得回头。
我从奚容家回去的时候,天边突然乌云盖顶、大雨倾盆。
我没有带伞,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过去我走过无数次这条路,几乎能将街边每一个店铺、每一处陈设都倒背如流。
原来我去世后,门口的那家早餐店也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开的电信运营网点。
那家早餐店的小笼包特别好吃,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新晋奶爸,管店的同时还得照看他才三岁多的小女儿。
那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揪,逢人就笑,可爱得很,我经常拿小糖果逗她。
或许他们搬去了更好的地方,有了更好的生活,我想,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也会觉得伤心么?
原来,分别,也不过是世间常事。
我从来没有走得这么慢过。
街上的行人奔跑着躲雨,慌慌张张,马路上的汽车飞驰而过,哗啦啦溅了我一身泥水,我的衣服一瞬间被浇了个透彻,不用看,也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只可怜巴巴的落汤鸡。
我倒也不太在乎,也不如其他路人那样指着司机破口大骂。
毕竟一个人在连生命都失去之后在乎的事实在不多了。
我踩在浑浊的水坑里,任凭雨水自头顶向下流淌,我在水中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一张不人不鬼、苍白消瘦的脸,被涟漪的水波倒映成一个扭曲的虚像。
“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身体愈发沉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拖着我往下坠,绑住我的脚,缠住我的身体,不许我迈开脚步。
我一瞬间似乎就明白了,那是我还留在世间残存的留恋。
我不想离开……我还不想离开啊。
就在这时,身后似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水而来。
仿佛是有人在雨中奔跑,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灰色的雨幕像是将这个世界分割成了无数个散落的片面。
我好似在眼前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画面——我盲目地向前走着,不知去往何方,不过是像幽魂一样游离在人世边缘,看过往无数面目陌生的来人行色匆匆擦肩而过,熙熙攘攘,可那拥挤的人潮中却始终没有那个唯一我想见的人。
心念一动,我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胸口像是被死死绞住,剧烈地疼痛起来,几乎让我难以呼吸。
我回过头。
眼前水雾漫天,奚容的身影却清晰地出现在我背后。
那一刻,我的世界重新变回完整,就好像时间倒流,生命由死复生,破裂的镜子碎片回到原处,融合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形。
一切宛若奇迹降临。
他在倾泻的暴雨里声嘶力竭地大喊:“阮梨!是不是你!”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恐怖的执着和近似于疯狂的惊喜。
他的脸上满是水渍,眼中全是血丝,他甚至没有撑伞,只穿着薄薄一件衣服,浑身湿透,滴着水的额发垂在苍白的脸边,眼神漆黑混乱至极,翻腾着无数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那样子,真像是已经疯了。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一刻,我真不知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在奚容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刹那,我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欢呼雀跃,大脑像燃放起了烟花,那是一种剧烈到极致,我梦寐以求的狂喜。
所有被压抑的、被回避的,都好像同时被引燃了导火索,在脑海中全部炸开。
我几乎都来不及反应和躲避,他冲了上来,将我整个人死死地嵌在怀里,力气大得吓人。
滚烫的体温与寒冷的雨水交融在一起。
我感觉到他抱着我微微颤抖。
他在我耳边用痛苦的声音说:“你回来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阮梨,你终于回来了。
他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口吻沉声道:“这一次你休想再从我身边逃开。”
时间好像是静止了。
我陷于那个跨越两个世界的拥抱中,不受控制地又哭又笑。
奚容,不该执着的事就该放下,已经死去的人就该彻底忘记。
我瞻前顾后,东躲西藏,这话我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与其说是劝说他,不如说是告诫自己。
可到头来,他放不下,我也是。
第21章
奚容的手牢牢地锁着我,我根本挣脱不开。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就这么硬生生被他原路拖回了家。
奚容的样子真的相当可怕,我甚至怀疑他根本还不清醒,我只要稍一挣扎,他就会不由分说地加倍用力。
我这具半散架的身体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何况就算在世的时候,论体力,我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他要发疯,我拿他没辙,只能暂且奉陪。
他半拖半拽地把我扛了回去。
我俩跌跌撞撞地进了门,狼狈极了,浑身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家门口的地毯上。
“哐”的一声巨响,奚容在我身后重重地把门合上,随后动作干脆利落地立即大门反锁,拉上插销。
我心里跟着抖了一下,不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