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后一个母系神祇_分节阅读_第22节
一时间, 妫海塘竟心生羡慕,做神仙拥有无穷的寿命和无边的法力,其实做皇帝可以比得了的?
但他又心知做神仙对他来说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所以很快打住了这个念头。
妫海境望着祂失神,问道:“那么神仙和神仙之间可以通婚吗?”
白昼虽然疑惑他会问出这类问题, 但还是解答:“可。”
神脱离了六道轮回, 而人在轮回之中。如果神仙爱上一个凡人,为他动情, 为他破例,势必会干扰世间规则。如再生下后代,后代就不再是普通的凡人,如此世世代代下去,岂不是凡间大地上都是仙人的后代?
所以这是天道的约束,作为神仙,不可因一己之私,不可因偏爱,去打破世间的规律。
神仙与神仙倒是无妨,不过大家都修炼到这个阶段,也很难再生出什么小情小爱的心思。再加上有的神仙修习的道法本就有克制的要求,亦很难动情。
神仙活得久,有时会有露水姻缘,但总之大家都有自己的道,不会像凡间的夫妻那样总待在一起。
再者说,凡人夫妻成婚十年已是十分倦怠,何况做几千年的夫妻。
在白昼还没有进入轮回之前,亦有过不少前任。
白昼没忘记安排好巫马姳的事情,祂与人间的新皇帝定下契约,要他今后不得阻拦巫马姳的任何行为,也不许任何人去干扰她的决定。
既然重来一次,就让巫马姳痛痛快快地为自己而活。这也算白昼的心软。
妫海塘看祂似乎很在意巫马姳,为了讨好这位不知底细的神明,他主动提议:“我可以封她做郡主……不,公主,天下的好男儿任她挑选!”
他现在似乎毫不在意巫马姳曾是他的未婚妻,也毫不在意他的男子脸面了。
“不用了。”白昼看向仍在沉睡的巫马姳,她睡在一团金光中,身体像婴儿那般蜷缩起来,神的语气变得柔和:“就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虽说是契约,白昼并没有再额外答应些什么,祂的出现变相地承认了妫海塘的正统地位,妫海塘心里清楚,祂也明白这一点。
白昼轻声说道:“若你日后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同样会受到天罚。”
妫海城不应该在今天死去,他应该在几年后恶疾缠身而死,既定的命运发生了改变,白昼不得不去收拾摊子。
可等祂转头,准备把妫海城的魂从刚死的躯壳里抓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空无一物。
若是鬼差来过,祂不可能不察觉。
白昼落在地上,俯身观察他的气息,终于叫祂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妫海城似乎不是普通凡人,祂最开始的时候允诺巫马姳,如果十殿阎罗无法审判妫海城的恶,那么祂会替他做主。
妫海塘看这位神盯着妫海城的尸体,不免发出担忧:“可是有什么问题?”
“有一点不妨事。”白昼看见他凝重的神情,道:“与你们无关。”
祂微微一挥手,巫马姳落在了地上。祂道:“你只需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
“那是必然。”
妫海塘本以为这位神明还要再逗留几日,或者嘱咐他什么事情,谁知下一秒就看见金光散去,一眨眼的功夫,神女便不见了。
等到妫海塘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一地哀嚎,刚才神女降世的盛景不复存在,只留下战争之后的硝烟和破坏。
妫海塘忽而觉得了无兴趣,把进京之后的事情交给几位心腹,而后就住进了皇帝的寝宫,稍作休息。
他临走时没忘了带走巫马姳,思来想去之后又不知道把她安排在哪儿。说到底是神女交给她的人,让她和自己的后宫住在一起似乎不合适,于是妫海塘便叫她和妫海城的废皇后住在一起。
当日夜晚,妫海塘久寐而无法入睡,披衣在寝宫里来回踏步,他起床的动静惊醒了在门外等待侍候的宫人,宫人进来传报,说巫马氏求见。
妫海塘毫不犹豫道:“让她进来。”宫人正欲出去传唤,又被妫海塘叫住:“把境王也一并叫来,就说我与他有要事相商。”
“是。”
巫马姳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白昼,可无论她怎么呼喊,神都没有再回应过她。
与她同住的尉迟嫣婉对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她心里隐约猜到,也许尉迟嫣婉是恨她的出现“逼走”了那位仁慈的神明。
巫马姳完全记不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只觉到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她包裹,她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她听见神对她的最后一句祝福:“阿姳,做你想做的事情。”
她赤着脚奔出殿外,此时夜深人静,明月当空,风吹过树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可是这座皇宫已经换了主人,宫人对她的态度提醒着她:这一切似乎不同了。
巫马姳再次见到妫海塘的时候,对于这位她曾经利用欺骗的未婚夫,她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而他对她和颜悦色,询问她可有中意的封号,他欲封她为公主。
妫海塘思来想去,觉得封郡主不够,听上去像他不给神仙面子,他得封个公主,还得搞个大场面,表示他对神仙的尊敬,也向天下人昭告,他是神仙选中的继位者。
他的继位是因为前任皇帝的不贤德,并不是因为他的狼子野心。
谁知巫马姳竟不领情,道:“我愿终身侍奉神明,请陛下恩准我待在神庙,让世人都知道祂的仁慈。”
妫海塘还没敢让巫马姳拜他,急忙阻止她的行礼:“孤准了!孤也准备在全国各地修建神女庙,便令境王督公!让世人皆知神女的名号!”
妫海塘这才想起他并不知道白昼是何路神仙,只听祂自称合虚山主。
妫海塘大手一挥:“那便建合虚山主庙!”
白昼。
巫马姳轻声念了祂的名字,她与祂其实朝夕相处,这世间大概只有她才知道祂真正的名字。
祂临走时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她的父母亲人都抛弃了她,她自以为爱她的爱人也没有爱过她。
唯有神明,不曾抛弃她。
第32章
诸神归墟以后, 合虚山成了一座禁山,它本是一座悬于空中的仙岛,随着母神的降世一并落到了人间。
合虚山的入口在雪山深处, 常年被大雪掩埋, 偶尔有误入的猛兽, 都成了鲲鸟的腹中之食。
整座山因祂的回归而颤动, 堆积了上百年的旧雪纷纷扬扬地自山顶往下散开,不一会儿越来越大的雪球不受控制地滚落, 随后引发雪崩。
便听得一声响彻云霄的鸣叫,鲲鸟振翅而飞, 张开的翅膀像一柄巨大的羽扇,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从天上往下看,只见地上的一行人像一串散落的小黑点,有人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时逢乱世, 到处都是流浪求生祈求安居之地的灾民,只是这群队伍又与其他队伍不同,因她们都是女子,年轻而美貌的女子。
也不知是谁先第一个提议, 去往神山寻找可以容纳她们的地方, 去一个把她们当做人的地方。
传闻神山里住着一位神女,可是大家都对这个传闻将信将疑,又不得不把这个传闻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神仙是女子, 大约也会怜悯她们吧。
可是她们在漫天的风雪里走了两天两夜,人数只剩下最初的一半不到。
在这茫茫的雪地里, 既看不见归途, 也看不见来路,呼啸的风声像凄厉的哀嚎, 叫每一个人心生绝望。
但没有一个人出言抱怨,更没有人去指责,她们共同作出了进神山的决定,哪怕是死在这里,也要比在外面被人生吞活剥要好。
她们宁愿痛苦地死去,也不想麻木地活着。
哑姑在这群人中不算身体最好的人,可她硬是撑着一口气走到了现在。
她相信这个世上有神女的存在,她幼年贪玩,不慎在野外迷路,误打误撞进了一间废弃的庙宇,她在那里睡了一个晚上,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家了。
她仍然记得那座庙宇虽然破败,可是神像的神情却无比温柔,半敛着眸子,低头看向她。
可是世上真的有神仙存在吗?
传闻晋悼帝曾大兴土木,为神女建庙,可惜他短寿,继位没几年便患恶疾而死,所谓中年早夭曰悼,他这个谥号也是由此而来。
紧接着便由他的弟弟继位,便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晋成帝,成帝同样推崇神女,令人宣讲神女事迹,令家家户户奉神女香火。
令人叹惋的是,这位贤明的成帝活得也不算长,在四十岁的时候突然驾崩,死前未留下任何子嗣,最后只好由大臣商议,从旁宗子弟中过继。
坊间消息说成帝死得蹊跷,其实是被悼帝的旧部暗害,为的是让悼帝的儿子登上皇位。
至于成帝为何一生无子,也是一桩后世难解的谜题。
自成帝之后,晋朝慢慢走向衰落,直到如今,已是大厦将塌,王朝将覆,百姓揭竿而起,四处战火纷飞。
哑姑蜷缩着身体,双手贴着胸口,紧紧地将自己收紧,似乎这样就可以保存身体里最后一丝温暖。
她不免向上天祈求,求神女怜悯,没有人知道她经过怎样的事情,怎样挣扎着来到这里,她已经尽了她的全部努力,她不相信不能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
这一点也不公平。
在哑姑失去意识的下一秒,天空突然像日出时候那样被照亮,哑姑感觉到了一股暖意,怔怔地抬头,往光芒的方向望去。
她看见一位女神翩然落地,祂只着一件薄衣,甚至可以看到祂披帛之下的皮肤肌理,祂却一点也不像觉得寒冷的模样。
哑姑的腿突然就瘫软在地,就像是一口气撑到现在终于倒塌,她用只有自己才可以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神女不会消失。”
在成帝后面继位的那位皇帝十分忌讳鬼神之说,在晚年令人砸了各地的神女庙,不允许人们再谈论神女。
“百姓只知有神女,不知孤这个皇帝,真是岂有此理!”
上位者用绳子勒住了人们的喉咙,用刀尖抵住他们的舌根,而人类向来善忘,于是几代之后,神女就这样消失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哑姑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祂伸出手,他只是想跪倒在祂脚边,亲吻祂的裙摆,却又觉得自己身上沾满淤泥,并不敢真正地触碰祂。
哑姑的意识已经半模糊了,可她仍然撑着自己说出:“我想活着……”
就算活着再痛苦再辛苦,她也想活着。
白昼盯着这个人类看了半晌,明明祂从前并没见过这个人类,却总觉得十分熟悉。
“算你运气好,碰上这个时候的我。”白昼捻起食指,轻轻往她头顶一点,祂袖中有白光飞出,像一个能容纳万物的乾坤袋,将这群落难的女子收了进去。
天上的鲲鸟悄无声息地收拢翅膀降落在祂身边,化作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您干嘛要救她?每年想要闯进这里的凡人数不胜数,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安其他的心思?”鲲鸟又吃醋,又不满:“那群可恶的人类,竟然想把我抓去煲汤!”
鲲鸟是只十分小气记仇的鸟,对于多年前的事情仍然不能释怀。
“最讨厌人类了!”
“大约是因为……在很多年前,她们也曾叫我一声母神。”
白昼将巫马姳的身体还给了她,骤然回归本体之后,竟有些神思恍惚。
现在的祂,是真正的合虚山主,白昼。祂能觉得自己的心比在凡间的时候冷酷了不少,哪怕想起祂失了约的小女孩,心中也是波澜不起。
可到底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改变了,白昼一时也无法凭借直觉说这是好还是坏,一手抓住鲲鸟的脖颈,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走了。”